濃烈的艾草味刺入鼻腔時,林秋寒聽見鐵器刮過陶碗的脆響。他試著挪動手指,發現周身大穴都被銀針封住,眼前蒙著浸過藥汁的葛布。
“別動氣海。“蒼老聲音伴著搗藥聲傳來,“唐門的七日喪魂散,遇血化氣。你小子能撐到老夫門前,算是祖上積德。”
林秋寒喉頭滾動,記憶如潮水回涌。那柄古怪的斷刀、漕幫殺手、灰衣人的殘月玉牌...忽然脖頸傳來刺痛,老者枯槁的手指正按在他風府穴上。
“寅時三刻,江夏醫館。”老者突然換了腔調,“有人托我給你帶句話——想要鎮遠鏢局真正的賬本,就拿斷水刀來換。”
葛布被猛地扯下,林秋寒瞇眼看著斑駁的房梁。窗前藥碾旁坐著個佝僂老郎中,左手小指套著青銅甲套,正將幾枚帶血的透骨釘扔進炭盆。
“前輩是唐門的人?”林秋寒瞥見炭盆里浮起的靛藍火焰——唯有唐門淬毒暗器遇火會顯此異象。
老郎中嗤笑一聲,甲套敲了敲藥柜暗格。十三枚透骨釘整整齊齊釘著張泛黃紙頁,邊緣焦痕與林家賬冊如出一轍。林秋寒瞳孔驟縮,那紙頁右下角鈐著的“鎮遠”朱印,分明是父親生前從不離身的私章。
“這是三日前從六扇門殮尸房流出來的。“老郎中突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黑血,“有人不想讓你看到背面的東西。”
林秋寒忍痛起身,借著窗外暮色細看紙頁。浸過尸血的背面顯出密密麻麻小楷,竟是二十年前某趟暗鏢的記錄:
【天啟四年霜降押紅貨七箱自臨安至鄂州接鏢人出示殘月令總鏢頭疑其身份夜半有灰衣客至】
未及細看,窗外驟然射入三支燕尾鏢。老郎中袖中甩出藥杵擊落兩枚,第三枚正中紙頁。被鏢刃劃破的裂口處,突然浮現出暗紅色的輿圖紋路。
“漕幫的追魂燕!”老郎中一腳踢翻藥柜,漫天藥材紛揚中露出背后鐵門,“從地窖走!記住,賬頁要浸無根水才能顯全——”
話音未落,七名黑衣殺手破窗而入。為首者雙刀交錯斬向林秋寒咽喉,刀法赫然是漕幫“分水斬。”林秋寒抄起藥杵格擋,虎口震裂的瞬間,瞥見殺手衣襟內襯的玄色龍紋——這是五品以上武將才能用的章服紋樣!
老郎中突然甩出三枚青銅甲套,空中爆開毒霧。林秋寒趁機滾入地窖,頭頂傳來金鐵交鳴之聲。當他摸到地窖暗門機關時,聽見老郎中最后的嘶吼:“去城南土地廟找瘸腿的...”
暗門轟然閉合,余音被利刃入體的悶響截斷。林秋寒攥緊殘頁在暗道狂奔,掌心傷口將血跡印在輿圖某處。當他在排水渠出口重見月光時,發現暗紅紋路指向的,竟是鎮遠鏢局舊址后的亂葬崗。
子時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林秋寒貼著墻根陰影疾行。途經醉仙樓時,二樓傳來熟悉的嗓音:“...殘月令現,當年的案子怕是瞞不住了。”他抬頭望去,瞥見半張帶著刀疤的側臉——正是那夜率眾滅門的漕幫疤面人!
忽然有溫軟手掌捂住他口鼻。青羅袖間幽香浮動,少女在他耳畔低語:“別出聲。“林秋寒后頸汗毛直立,這聲音與那夜灰衣人擲出斷刀救他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未及反應,少女已攬著他腰身躍上屋頂。月光照亮她腰間玉牌,半枚殘月正與灰衣人佩飾吻合。三支追魂燕釘在他們方才立足處,漕幫殺手的身影正在街角聚集。
“想要活命,就把斷水刀給我。“少女突然扣住他脈門,指尖勁力竟帶著少林纏絲勁,“有人出三百兩黃金買你的刀,但我覺得...”她突然側頭避開袖箭,“你比刀值錢。”
林秋寒趁機掙脫,懷中殘頁不慎飄落。少女凌空翻身接住紙頁,袖中突然射出金絲纏住斷刀刀柄。“唐雨柔!“巷口傳來怒吼,疤面人雙刀卷起寒光,“六扇門的走狗也敢搶漕幫的貨!”
被稱作唐雨柔的少女輕笑,金絲抖動間,斷刀竟自動飛回林秋寒手中。“記住,你欠唐門一條命。”她足尖點在飛檐獸首上,幾個起落便消失于夜色。林秋寒怔怔望著掌心,不知何時多了枚雕著機關鎖紋的青銅錢。
遠處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林秋寒咬牙沖向亂葬崗方向。懷中的殘頁輿圖越來越燙,父親臨終前嘶吼的話語突然在耳邊炸響:“...斷水刀絕不能交給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