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河的月色碎在漣漪里，林秋寒貼著柳蔭挪步。戌時的梆子聲蕩過水面，驚起夜鷺掠過禁軍燈籠的光暈。唐雨柔的呼吸輕得像河面霧氣，腕間金絲卻繃得筆直——三里外的玄武門城樓，每隔半刻便有三隊金吾衛交班。

“銅龜裂痕在亥位。“她指尖蘸水，在青石板上畫出簡易星圖，“《天工秘錄》載，玄武屬水，當以坎宮...“話音驟止，金絲突然纏住林秋寒欲踏出的左腳。他低頭看去，磚縫間隱約閃著靛藍磷光——是東廠特制的“跗骨砂“，沾衣即燃。

二人繞至河灣暗處，腐木樁上拴著條破舊漁船。唐雨柔掀開艙板，霉味中混著淡淡沉水香。艙底暗格里躺著半卷《河防志》，頁邊批注竟是林父筆跡：【丙申年七月，銅龜吞鑰，非朔望不可啟】。

“今日是九月十三。“林秋寒掐指算月相，“離望月還有兩日。“

唐雨柔卻撫過艙壁苔痕：“你父親在丙申年標注的，是前朝歷法。“她沾水重算，苔痕排列忽似星斗，“若按洪武歷，今夜便是望月。“

子時云破，滿月照亮銅龜背甲。第三道裂痕處，果真浮出枚鎖孔，形如斷水刀殘缺的刃尖。林秋寒握刀的手微顫，刀身竟與鎖孔產生共鳴，震落簌簌銅銹。

“且慢。“唐雨柔按住他手腕，“你聽。“

遠處傳來櫓槳破水聲，八盞蓮花燈順流而下。燈影里坐著個戴斗笠的老叟，手中釣竿系著唐門追魂鈴。漁船隨波晃蕩，鈴音暗合宮商角徵羽——正是破解“困龍絲“的音律！

老叟突然揚竿，釣線纏住銅龜脖頸：“月滿則虧，林鏢頭真要逆天而行？“斗笠掀起，露出張布滿星斑的臉，竟是欽天監失蹤多年的監副司徒衍！

唐雨柔的金絲已纏上他曲池穴：“司徒大人好雅興，東廠的船可比這破筏舒服。“

司徒衍輕笑抖腕，釣線震開金絲：“老夫若投了閹黨，何須用前朝暗語引你們來？“他袖中滑出半塊玉圭，紋路與銅龜爪下的河圖洛書完全契合。

林秋寒刀尖挑起玉圭：“監正大人在何處？“

“在紫禁城下喂了鎮龍鼎。“司徒衍忽然咳嗽，指縫滲出血沫，“方天鏡用他的血...咳咳...畫完了最后一道遷龍符...“

銅龜突然震顫，鎖孔迸出刺目白光。斷水刀自行歸位，龜甲如蓮花般層層綻開。寒氣撲面而來，甬道石階上結滿冰霜，每級臺階都刻著漠北符文。司徒衍踉蹌扶壁：“快...子時三刻地磁逆轉...“

暗河在腳下轟鳴，唐雨柔的金絲纏住三人手腕。石階盡頭是座冰窖，中央玄冰臺上懸著九口青銅鐘，鐘面凹痕與斷水刀缺口如出一轍。司徒衍撫過最末一口啞鐘：“這是永樂年制的鎮國鐘，本該懸在鐘樓...“

冰窖忽然震顫，東廠番子的呼喝自頭頂傳來。司徒衍猛推林秋寒：“撞鐘！按《璇璣譜》的角宿位！“

斷水刀劈中銅鐘的剎那，冰窖頂部墜下無數倭國手里劍。唐雨柔旋身織出金絲網，卻見劍刃上刻著六扇門暗記——竟是徐文昭將倭器偽裝成官制兵器！

“第二鐘，亢宿位！“司徒衍口鼻溢血，手中玉圭映出星圖倒影。

當第七聲鐘鳴蕩開時，冰墻轟然崩塌，露出后面幽深的地下水脈。唐雨柔突然踉蹌跪地，噬心蠱痕已蔓至眉心：“快走...他們在鐘里下了尸香魔芋...“

林秋寒背起她涉水狂奔，身后傳來司徒衍最后的嘶吼：“去文華殿...玉琮...“

水脈盡頭竟是御藥房暗井。唐雨柔腕間金絲突然繃直，指向上方藥柜——第三格抽屜的犀角杯底，粘著片帶血的字條：【卯時三刻，太液池】。

五更鼓響，紫禁城的琉璃瓦泛起青光。林秋寒望著掌心的狼圖騰，那星紋已與銅鐘凹痕完全契合。唐雨柔倚在曬藥架上，指尖輕觸他脖頸跳動的血脈：“冷月夫人當年...也走到這一步...“

晨霧漫過宮墻時，西六所傳來凄厲鴉啼。三十六個太監抬著鎏金棺槨走向太廟，棺縫滴落的不是尸液，而是昆侖地脈的赤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