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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楊月督河

大業元年三月,洛陽端門之外旌旗蔽日。三丈高的點將臺上,新任命的開河總督楊月身著玄甲,腰間橫刀在陽光下泛起冷光。他抬手按了按頭盔上的展翅鷹紋,目光掃過臺下如林的刀槍——這是他第一次以男子身份直面百萬民夫,亦是他脫離禁衛、真正踏入朝堂的第一步。

三日前的太極殿內,楊月垂手立于御案前。楊廣擲下工部奏疏時,他聽見竹簡撞擊金磚的脆響,如十年前在禁衛營中聽見的更鼓聲。

“朕要去揚州,”皇帝指尖敲著輿圖上的汴水河道,丹鳳眼微瞇,“他們說需五年,你說呢?”

楊月抬眼,正撞見楊廣眼底的試探。自十三歲入羽林衛,他早已熟知這位帝王的脾性——看似隨性的問句里,藏著層層殺招。“陛下,”他單膝跪地,甲胄相撞發出清響,“三月可通濟渠,六月達邗溝,來年春分前必能讓龍舟駛入長江。”

殿內驟靜。左仆射蘇威猛地抬頭,花白胡須抖了抖:“楊大人可知,需征發多少民夫?”

“三百萬。”楊月答得干脆,從袖中取出絹圖展開,“分三階段,以洛陽為軸,北鑿永濟渠抵涿郡,南浚邗溝連余杭。”他指尖劃過圖上的黃河彎道,“首段通濟渠最為關鍵,需引谷、洛二水入黃河,再開新渠直達淮水。”

楊廣忽然笑了,笑聲中帶著幾分興味:“你倒是比傅慎膽子大。他前日還說需分五年,步步為營。”

“傅侍郎善守成,”楊月直視皇帝,“臣善開新局。”這句話他在心底演練過百遍,此刻說出口,帶著禁衛特有的冷硬。十年前,他在玄武門值夜時,曾聽見楊廣與高颎論政,那句“丈夫生世,當以功業自許”,至今刻在他胸骨內側。

此刻的點將臺下,十萬民夫列成方陣,鐵锨鋤頭如林。楊月按住刀柄踏上臺,玄甲下擺掃過臺階上的祭酒,在青磚上留下道水痕。

“第一階段!”他的聲音混著風聲,如戰鼓般砸進眾人耳膜,“通濟渠從洛陽到淮水,長三千里!”右手橫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得前排民夫縮了縮脖子,“每十里設一營,每營置督工三人,民夫分三班輪作,晝夜不息!”

臺下響起低低的騷動。楊月目光掃過人群,鎖定幾個交頭接耳的漢子:“有怨言者,可出列!”無人動彈。他忽然將刀插進臺前木樁,震得酒爵中桃花瓣亂顫:“但有一點需記清:凡賣力開河者,家中免三年徭役;敢逃者,斬!”

轉向左側的宇文愷時,他放緩語氣:“宇文將軍的軍隊,負責押運糧草、修筑工棚。”頓了頓,又補一句,“每營需挖水井,設醫帳,民夫病了能治,死了能葬。”這話讓宇文愷挑眉——往常征役,民夫死傷多是草草掩埋,何曾有過醫帳?

“第二階段!”楊月抽出腰間令箭,“邗溝段需過沼澤,用‘火攻水沖法’——先燒干蘆葦,再引淮水沖土。若遇堅石,便用火藥炸!”他拋下令箭,傅慎伸手接住時,觸到令箭上刻的“雷火營”三字,心中一凜——這是皇帝新組的火器營,竟交給了楊月。

“第三階段!”最后一聲幾乎是吼出,楊月指向楊廣的龍輦,“待通濟渠成,陛下的龍舟可直下揚州!與此同時,永濟渠開工,北連涿郡,明年此時,陛下便能率軍親征高句麗,踏平遼東!”

龍輦中傳來楊廣的笑聲。楊月看見皇帝掀開輦簾,手中金酒盞映著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這一瞬,他忽然想起禁衛營的老兵說過:“伴君如伴虎,但虎肉鮮美,虎牙可成器。”

酉時,楊月在臨時搭建的御帳內面圣。楊廣斜倚胡床,把玩著手中玉杯:“聽聞你在民夫中推行‘工牌制’?”

“回陛下,”楊月摘下頭盔,露出被汗水浸濕的額發,“每民夫發鐵牌,刻姓名、鄉籍,每日點卯時查驗。”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鐵牌,背面“隋工”二字刻得極深,“若有死傷,家人可憑牌領米粟三石,布兩匹。”

楊廣挑眉:“傅慎說,這是收買人心。”

“非也,”楊月直視皇帝,“是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命,握在陛下手中。”他頓了頓,又道,“且工牌可防冒領徭役,以往郡縣常虛報人數,吞沒糧餉——”

“夠了。”楊廣抬手打斷,眼中閃過贊許,“你倒像個酷吏。”忽然坐直身子,“朕許你開府治事,可自擇屬官。傅慎那家伙太過謹慎,你挑人,朕放心。”

帳外傳來梆子聲,已是初更。楊月退出御帳時,撞見傅慎抱牘而立,月光將這位工部侍郎的影子拉得老長。

“楊大人好手段,”傅慎開口時,聲音帶著寒意,“火雷營、工牌制,倒像是早有謀劃。”

楊月系緊披風,玄甲下的中衣已被汗水浸透:“傅侍郎可知,當年李冰修都江堰,用的是‘深淘灘,低作堰’?治水如治民,堵不如疏。”他從傅慎身旁走過,忽又停步,“明日去查看河道時,煩請傅侍郎帶些棉衣——昨夜巡營,見有民夫衣不蔽體。”

傅慎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玄武門值夜時,曾見這少年在月光下舞刀。那時他還以為,這不過是個想靠軍功上位的武夫,卻不想,這人竟將《商君書》與《水經注》讀得一樣通透。

子時,楊月獨坐中軍帳,案上擺著《開河方略》竹簡。燭火忽明忽暗,他摸出懷中的銀哨——這是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說是楊家祖上傳下的物件,可保平安。十年前他被選入禁衛,母親咬著牙說:“須得做成男子樣,方能在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

帳外傳來腳步聲,是親衛陳三。“大人,”陳三壓低聲音,“各營督工已按您吩咐調換,原郡縣派來的那些......”

“都調去永濟渠最北段,”楊月吹滅燭火,“讓他們嘗嘗塞北的風沙。”走出帳外,他望著漫天星斗,忽然想起洛陽南市的胡姬酒肆——那里的葡萄酒,曾讓他險些露出女兒聲線。

遠處傳來夯歌,調子竟是《折楊柳》:“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楊月摸了摸腰間橫刀,刀鞘上的龍紋硌著掌心。他知道,從今日起,世上再無女扮男裝的羽林衛楊氏,只有開河總督楊月——是楊廣手中的刀,亦是要在史書上刻下名字的人。

汴水河畔,第一座水閘正在澆筑。楊月站在堤上,看民夫們舉著火把,將混著石灰的泥土夯得堅實。火光映紅他的臉,甲胄下的肌膚發燙,如同當年在禁衛營中第一次殺人時的戰栗。

“大人,”陳三遞來水囊,“該歇息了。”

他接過水囊灌了兩口,冷水混著泥沙味。抬眼望向洛陽方向,宮城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楊月握緊水囊,指節發白——他比誰都清楚,這條運河是功是過,此刻無人能斷,但他賭的,是自己能在楊廣收刀之前,成為這把刀最鋒利的刃。

東方既白時,河道上的火把漸次熄滅。楊月解下頭盔,任晨風吹亂短發,忽然笑了。這笑里有禁衛十年的隱忍,有對朝堂的野心,更有對那條即將貫通南北的長河的期待——他楊月,終將讓這萬里水波,都刻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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