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三年暮春，長安城承天門的鎏金銅鳳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波斯使者瑣羅亞斯德跪在丹墀之下，掌心的汗漬將羊皮卷上的楔形文字洇成深藍云翳。他聽見隋帝楊堅的聲音從九旒冕旒后傳來，如渭水破冰：“朕當遣柱國大將軍宇文忻率虎賁百萬，助貴國討平叛賊。“

玉階下的文武群臣發出低低的驚嘆，瑣羅亞斯德抬頭時，正看見陽光穿透珠簾，在皇帝袞服的日月星辰紋上碎成金鱗。他想起三個月前穿越蔥嶺時，帕米爾的雪光也是這樣刺得人睜不開眼，卻比此刻少了幾分天朝上國的威嚴。

車隊離開長安時，轆轤聲驚醒了朱雀大街的晨霜。六十輛滿載絲綢的輜車迤邐而行，宇文忻親率的三千驍果軍鎧甲映日，像是給黃土路鑲了道鐵邊。瑣羅亞斯德騎在汗血馬上，望著地平線處連綿的宮殿飛檐，忽然想起波斯詩人筆下的“千柱之城“，卻不知何時能再見故土的椰棗樹。

日行三十里，第七日宿于弘農郡。驛丞捧來的地方志里寫著“郡西有函谷關，秦之天險“，瑣羅亞斯德摸著竹簡上的蟲蛀痕跡，忽然問隨從：“從蘇薩到埃克巴坦那，需行幾日？“回答是二十日，而他們在大隋境內已走了相同的時日，卻仍能看見驛站墻上的“開皇通寶“磚雕。

第二十五日，車隊進入河西走廊。風沙卷著駝鈴聲撲來，瑣羅亞斯德裹緊斗篷，看見遠處烽燧如黑色標點， punctuate著蒼黃的天際線。宇文忻的副將遞來羊皮水袋，袋角繡著的隋宮團花已被磨得發白：“使者大人，過了玉門關，便是流沙之地了。“

是夜宿于酒泉，月光漫過軍營的鹿角拒馬，在瑣羅亞斯德的帳篷外織成銀網。他摸出貼身藏著的楔形泥板，上面刻著臨行前國王的叮囑：“若隋帝肯發兵，便以青金石礦為報。“忽然帳外傳來戰馬嘶鳴，他掀開帳簾，只見東方天際跳動著詭異的紅色，像是波斯火神廟的永恒之火。

第三十七日，車隊行至蒲類海。正午的日頭將戈壁曬成白晃晃的熔爐，忽然前方探馬急報：“前方發現響馬！“宇文忻按劍而立，三千驍果軍瞬間結成錐形戰陣，矛尖如林，在熱風中泛起青芒。

那伙強盜從雅丹群中殺出時，夕陽正將他們的身影扯得極長。為首的漢子頭戴獸角盔，手中橫刀染著未干的血漬：“留下財貨，饒爾等不死！“瑣羅亞斯德的坐騎受驚前蹄騰空，他看見宇文忻的令旗一揮，前排弩手齊齊半蹲，弩機輕響間，三支利箭擦著他耳際飛過，釘入強盜肩頭。

短兵相接的聲響里，瑣羅亞斯德被流矢驚落馬下。他在飛揚的塵土中看見驍果軍的玄甲映著落日，如移動的鐵壁般推進。忽然有人從背后抓住他的衣領，粗糲的嗓音帶著酒氣：“好個細皮嫩肉的胡人！“

強盜頭子的橫刀架在頸間時，瑣羅亞斯德聞到刀身上的鐵銹味混著狐臭。他想起波斯古經里的預言：“當圣火遇到東方的青銅，將照亮黑暗的國度。“遠處傳來宇文忻的怒吼：“放了使者，饒你全尸！“

刀鋒壓進皮膚的剎那，瑣羅亞斯德忽然笑了。這一笑讓強盜頭子的手頓了頓，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一支弩箭破空而來，精準射穿那人握刀的手腕。瑣羅亞斯德癱坐在地，看著驍果軍如潮水般淹沒匪群，遠處的烽燧已燃起求援的狼煙，在暮色中升成筆直的灰柱。

宇文忻翻身下馬時，甲胄上的流蘇還滴著血：“使者受驚了。“瑣羅亞斯德望著他身后綿延的隋軍陣列，忽然想起在長安見過的《職貢圖》，那些遠方來朝的使節們眼中，大概都有此刻自己眼中的震撼。

“大將軍，“他摸著頸間淡淡的血痕，“貴國疆域之遼闊，如阿胡拉·馬茲達的神殿般令人敬畏。“宇文忻哈哈大笑，聲震荒原：“更遼闊的還在后面，待過了疏勒，使者自會知曉何為天朝上國！“

夜風漸起，吹得烽燧之火明明滅滅。瑣羅亞斯德撿起掉落的泥板，上面的楔形文字在火光中跳動，仿佛預示著即將開啟的新章。他抬頭望向東方，那里有更遙遠的地平線，以及，一個正在崛起的帝國，正用鐵與血，編織著橫跨歐亞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