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修煉也要抓緊，已經許久未有突破了。”骨老魔給了江流蠱蟲之后，恰好走到方孝的身旁。

他伸出皮包骨一樣，看不見血色的蒼白大手，放在方孝的肩上，諄諄教誨，頗有些慈愛師長的樣子。

二師兄方孝則是低頭沉默。

江流暫時還不知道，骨老魔送給他的這幾只蠱蟲，都是早已安排好準備今天交給他的。

如同給馬準備的鞍韉，給驢準備的石磨，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閑著他。

從這以后，他就要開始為血蟲谷做事了，美其名曰報效師門。

雖然關于修行的事情，骨老魔是一點也沒教。

江流唯一學會的，就是煉蠱，而且是最基礎的煉蠱，只能用來維護蠱蟲。

更關鍵的諸如如何煉制新蠱這些，沒人教他。

……

又是幾日后。

江流在血蟲谷的生活越來越規律。

“哈……呼……嗯。”江流瞇著眼從稻草堆里爬起來，他睡的草廬，位置就在馬廄邊上，以前也養過馬，現在是用來儲存干稻草的地方，他就睡在里面。

論生活條件，他連這里的蠱蟲都不如。

江流被公雞打鳴叫醒，先到血蟲谷下方的小溪邊上去挑水，隨后就開始給十來個蠱房里喂養的蠱蟲準備食物和水。

喂養不同的蠱蟲，需要根據種類，準備不同的特殊食糧，此外基本的食物也必須充足，諸如以谷物為主的糧食，或是肉類，植物，都需要根據情況準備。

若是修士血海里的蠱蟲，就可以直接從修士的血海里獲取營養，需要從外界吃的食物會少些。

但這些蠱房里喂養的蠱蟲就必須要準備足夠的食物。

蠱蟲說到底也是活物，養起來也是要消耗資源的。

所以對于蠱修中，云游四方的這一類散修來說，蠱蟲并不是越多越好。

若是有固定勢力、固定居所的蠱修，則可以多養一些，但也要有人替其喂養。

“魚送這個……凍肉送這個……桑葉送這個……蟲餅送這個……”江流按照二師兄教的，給不同的蠱蟲喂食不同的食糧。

江流用腳頂開掩上的房門，抱著給蠱蟲的食糧走進來。

蠱房里的某一處，見他出現，幾只渾身紅羽、拳頭大的幺雞蠱湊上來，擠在圍欄邊上叫喚：“嘰嘰嘰嘰……”

“別吵！再吵給你們都劁了！”江流一邊從木桶里抓一把挖來的蚯蚓，一邊呵斥一邊喂食。

被嚇到的幺雞蠱埋頭啄食，不敢再聒噪。

其實低階妖獸的靈智大多都很低，大概相當于人類兩三歲幼兒的水平。

它們是聽不懂江流話中的復雜含義，不過卻可以感知到江流身上的氣勢變化，或者說情緒變化。

就像嬰兒被哄會笑，被嚇會哭一樣。

這里的每個蠱房內都劃分了區域，通過柵欄等建筑結構，將不同品種的蠱蟲分開安置。

這是為了避免蠱蟲之間搏斗廝殺或是相互吞噬，給血蟲谷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這里的每一只蠱蟲，都是血蟲谷的財產，若是拿到外面去賣，至少都值幾塊靈石。

對于一些天性比較兇殘，本就有同類相食習慣的蠱，更是要每一只都安排單間。

而那些天性喜歡群居，不會同類相食的蠱，一般是幾只十幾只一窩。

諸如江流的金蟻蠱那種蟻類妖蟲，更是能做到上百只一窩。

“莫急莫急……”江流一個區域一個區域喂食。

這里還有個有趣的插曲，是江流現在還不知道的一件事，而且是很久之后他才偶然得知的——

野外金蟻的妖群中必定有雌性蟻王才能聚攏并維持。

根據雌性蟻王修為境界的高低，一到三階，可以聚攏從十位數到百位千位的金蟻群，這里的金蟻都是雄性兵蟻，也是金蟻蟲群中的主要戰力。

煉成蠱后的金蟻蠱，群落生活時卻不需要雌性蟻王，而且是千萬不能有的！

否則要么出現大規模的自相殘殺直至雌性蟻王被殺為止，要么雌性蟻王帶領族群野化直到外逃成功。

……

江流挨個喂食，很快他就走到了金蟻蟲巢的區域。

金蟻蠱的食譜很雜，幾乎什么都吃。

但其所必需的一種食糧，就是金屬碎塊，諸如碎銅鐵，碎金銀之類的。

這個金蟻蟲巢里，最早住的都是金蟻妖蟲，不過陸續被二師兄方孝這樣的蠱修煉化成蠱了，否則會經常出現內斗廝殺。

但隨著時間推移，族群中會接二連三出現野化的，這就需要蠱修及時重新煉化，給蠱蟲回爐重造一次。

蠱蟲的野化，是指蠱蟲在長時間脫離蠱修控制，長期居住在血海之外的地方，才有幾率出現的返祖變化。

在低階蠱蟲，尤其是有完整野外生存能力的，低階蠱蟲中較為常見。

一般智慧越高，社會結構越復雜的野化幾率也越高。

當蠱蟲煉到高階之后，野化的幾率就會降低，野化速度也會變慢。

蠱蟲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退化，和野化的區別主要在于，同樣環境下，蠱蟲無法適應失去蠱修控制的生活，無法適應長期脫離血海供養的環境，就會發生修為倒退的情況。

所以野化一般是指發生在低階蠱蟲身上的，退化，一般是指發生在高階蠱蟲身上的。

因為這兩天江流的出現，蟲巢里面住的都是金蟻蠱而非金蟻妖蟲。

里面的金蟻妖蟲，這幾天都被江流用來練習如何煉蠱，全部煉成蠱蟲了。

不過如果一段時間不反復煉化，也會野化回妖獸。

因為是江流親手煉化的，江流雖然沒有把它們都裝進自己的丹田，但其對江流還是有本能的親近的。

妖只有煉化成蠱，才能像法寶一樣驅使，或者說蠱本身就是活體的法寶。

相比以前，這些金蟻煉成蠱后，個頭略微增大，性格要溫順一些，但是彼此之間的協作能力，生存能力都有所下降。

相比于妖獸，蠱大多是沒有獨立生存能力的，所以很多失去主人的蠱蟲回到野外環境，要么野化成妖活下來，要么休眠退化甚至死亡。

煉得多了，江流也發現即便都是蠱蟲，這些金蟻蠱與他的本命蠱金蟻蠱之間亦有差距。

或許是因為本命蠱與修士的聯系更加緊密，又或許是本命蠱在煉化的過程中得到了來自修士的某種獨一無二的好處滋養。

江流的本命蠱，與這些金蟻蠱相比，各方面能力都強了一倍不止。

他看著下面搶食的蠱蟲，心念一動，他的本命蠱金蟻蠱就出來了。

金蟻蠱爬上他的手臂，在他手背上俯視著下面的同類，江流甚至能感受到來自本命蠱的情感波動。

在此之前，江流在二師兄的建議下，還拿本命蠱和多種其它蠱蟲，也包括這里的金蟻蠱去打斗廝殺訓練過。

只要是他下令，即便是和同族戰斗，他的本命蠱也不會拒絕。

這讓他一度認為，蠱修和本命蠱之間，是一種純粹的主仆關系。

直到后來戰斗過后，金蟻蠱雖然完勝，江流卻也切身感受到了本命蠱傳遞來的不同于肉體疼痛的，精神上的痛苦。

這才讓他意識到，蠱蟲的天生意識雖然已經被蠱修煉化，但也不是完全抹除，依舊保留了一些情感。

并且他得知，本命蠱一旦死亡，會對蠱修產生極大的損傷甚至是修為境界的跌落。

如果想要重新恢復修為，也必須找同類蠱蟲重新煉化成本命蠱，然后重新將新的本命蠱提升到對應的境界。

蠱修與本命蠱之間的聯系，并不是主仆關系那么簡單。

異體同心，共存共榮并非說說而已。

“拿金銀當飯吃，也就是在這里黃金不值錢，若是在以前，我可養不起啊。”江流從喂金蟻蠱蟲群的食糧里挑出里面的黃金等貴金屬，悉數喂給了自己的本命蠱金蟻蠱。

好東西當然是喂自己的本命蠱了。

金蟻蠱趴在江流手心，嚼著那些金屬碎塊，嘴里發出“嘎嘣，嘎嘣”的咀嚼聲。

經過這些天的喂養，江流也發現了金蟻蠱對稀有金屬的偏愛，食用更多稀有金屬，似乎更有利于金蟻蠱的進化，尤其是其甲殼的防御力。

關于骨老魔曾經說金蟻蠱沒用的言論，江流一開始還有些在意，不過很快就釋懷了。

他這些天也看遍了蠱房里的其余蠱蟲，在一階蠱里，金蟻蠱確實不是什么強大的蠱蟲。

但從金蟻蠱身上，江流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雖然生如螻蟻，但他也是有登仙夢的。

“神仙……神仙啊……”江流感慨。

他又想起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他親眼看見了天上的神仙在追殺妖龍，可惜那時候他看呆了，后來想拜師也沒有機會了。

只是沒想到如今自己雖也是拜入修士門下，但是這個師門里——無論師父還是師兄都不太當人。

哪有一點仙人的風骨，也難怪叫骨老魔了，果然名字有取錯的，外號沒有叫錯的。

“或許只有我運氣不好，遇到的是個魔頭吧……”江流笑笑。

他想起了村長的孫子，還有自己的妹妹姜陵，他們都有不同的去處，怎么看也比自己這里強多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比他運氣更差的。

當初一起被賣到血蟲谷的，其他那些同鄉，現在估計已經尸骨無存了。

活下去是第一要務。

江流他現在每天有兩大工作——

其一是喂養、維護蠱房的蠱蟲。

其二就是外出捕魚割草等雜活，基本上都是為了給蠱蟲尋找新鮮食糧。

本來這些工作是他們師兄弟兩個人負責，但隨著他對工作的日漸熟悉，二師兄方孝也將更多工作推給了他。

尤其是外出捕魚這項工作最為苦寒，虧得江流早年經常下水捕魚，才能很快適應。

“師兄我最近要外出去集市。師弟，你入門晚，就要多磨練，多走動，熟悉一下我們血蟲谷周邊的環境……”方孝如此對他說。

幾日后。

一個晴朗的上午，江流獨自去魚龍湖捕魚。

在他的肩頭上，一只拇指粗長的金色大螞蟻正趴在那里曬太陽。

只要江流心意一動，金蟻蠱就能按照他的指示，做出行動，相當靈敏。

現在的金蟻蠱不僅體型增長，力量、速度、甲殼的防御力、嘴鉗的鋒利程度都有了顯著提升。

金蟻蠱依靠能咀嚼金屬的恐怖咬合力，對上低階妖獸還是相當有威懾力的。

這幾天在血蟲谷附近，他也遇到過幾只路過的一階妖獸，倒也沒有爆發多激烈的戰斗，他亮出自己的蠱蟲后，敵人就膽怯退卻了。

此外也偶遇過幾個路過的散修，但沒有機會交手。

或許是血蟲谷名聲太惡，他們知道江流是骨老魔的弟子后都是第一時間遠離。

這也就不奇怪為什么附近都沒有人煙，妖獸也少得可憐了。

不過對江流來說還是好事，畢竟他身上其實沒有多少能用來戰斗的蠱蟲，也不懂如何用蠱蟲戰斗。

不真遇上了一心求戰的對手，除了呼救跑路，他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對策。

血蟲谷蠱房里的某些蠱蟲，其所需要的特殊新鮮食糧就包括魚類，這也是江流必須來這里捕魚的原因。

“五十尾大魚，指標倒是不多，就是天氣越來越冷了，以后想要達成這個數目，就越來越難了。”江流駕著馬車前往血蟲谷附近的湖泊。

血蟲谷，是位于南蠻之地、云夢澤外圍的一處小小山谷。

血蟲谷東邊的這個湖泊名喚——魚龍湖。

雖只有方圓幾十里之大。

不過是云夢澤核心區域之外的，大大小小千百湖泊中的一個。

每逢夏季漲水時，江水暴漲，此處的湖泊便會與云夢澤真正的大湖相連。

冬季枯水期，江水有時會改道斷流，此處便是獨立的湖泊。

魚龍湖中盛產各種魚類，其中水生妖獸也是不少。

最近這兩天，似乎是在骨老魔的默許之下，二師兄將大多工作都推給江流。

不知道是為骨老魔做別的什么事，還是哪里逍遙快活去了。

在血蟲谷呆的久了，江流也摸清了血蟲谷里的一些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