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雖然來的有些遲了,不過下得還挺大。
江流早上起來推門都費勁,積雪足有一尺多深,一腳踩下去,觸感從綿密到堅硬。
南方的雪比較瓷實,含水量高,一腳下去就變成冰了,又濕又滑,難以行走。
若是在凡人世界里,這個季節就該貓起來過冬了,不過對于在血蟲谷里,江流這樣沒有人權的弟子來說,要做的工作只會更多。
馬廄里,此時江流已經支起了砂鍋,在里面煮著他自己曬的臘魚和野菜。
自從那天見了師娘以后,江流才知道——原來血蟲谷里還是有些物資儲備的,諸如糧米油鹽,過冬的木炭等等,基本上都歸師娘管。
只是后來江流在師娘那領到的數量不多,因為師娘總是在暗示他,想要更多就私下來找她。
江流估摸著這怕是要付出點代價,就沒有再去了。
“比起以前……也算是不錯了,”他提起舀湯的木勺,鼓起腮幫慢慢吹涼,然后細細品味,“味道淡了,缺點咸鹽。”
若不是……
江流這些天持續從二師兄的夢里讀取記憶,這讓他對未來充滿擔憂。
也是借著二師兄的記憶,他才知道外面的情況。
因為骨老魔樹敵太多,仇家滿天飛,所以一直有許多人惦記著這血蟲谷。只不過礙于骨老魔的實力太強,一直以來都鮮有主動殺過來的。
只是最近兩年不知道從哪里傳出的謠言,骨老魔年老體衰,境界下滑,實力衰退。
江流得知,這二師兄正在勾結了谷外的勢力,準備合謀滅掉骨老魔。
知道真相的江流,并沒有告密的打算。
畢竟等二師兄死了,那下一個就是自己了,這血蟲谷里,可沒有什么真正的師徒情誼。
在他看聽到的二師兄的計劃里——
長劍門,落花莊,還有青冥山這三股勢力已經密謀聯合起來。
他們和二師兄串通一氣,準備在明年某個時候,將骨老魔引出血蟲谷,隨后將其誅殺。
“我若是要出去,只怕還是得……”江流想起記憶中骨老魔的那些手段,就頭皮發麻,“至少得等我突破到御物境,有二階修為之后,才有自保之力。”
江流現在的修為大概是行炁境,一階初期到一階中期之間。
他的血海丹田里,血海的高度已經到了一半多一點了。
只是到明年開春的這段時間,恐怕不夠他修煉到御物境。
在他所知的信息里,二師兄早已是一階巔峰,一直卡著修為沒有突破。
自己不說追上二師兄的修行進度,至少不能落后太多。最好是在他突破之后,緊接著也能夠突破到二階。
這樣才能趕上二師兄他們的計劃。有自保的實力,可以趁著那時候渾水摸魚,逃出血蟲谷這鬼地方。
既然來都來了,自己在這里給骨老魔白白打工這么久,總不能空手出去吧?
天寒地凍,二師兄也不愿意外出,砍柴這樣的工作通通推給了江流。
不過這倒是給了他經常外出的理由,可以偷偷跑去那陰氣寒泉修煉。
那靈泉寒冷刺骨,也是他天生的陽氣重,耐寒耐凍,又從小守住元陽,才能堅持下來。
勤能補拙,一個月的苦修之后,江流的修為終于扎扎實實穩定在一階中期。
這天,江流又坐在陰氣寒泉之中修煉。
來自寒泉的濃郁靈氣,經過氣海的轉化,不斷向血海沉積。血海之中,精血如潮水般翻涌,一點一滴的增長高度。
等他感受到丹田血海中,血海的高度終于穩定在三分之二的時候,一股強大的靈力,透體而出,將身邊的泉水擊退。
他長舒一口濁氣,緩緩站起來。
“終于穩定下來了,這就是一階中期……我現在靈力的總量,比起一階初期翻了一倍不止。”江流抖掉身上掛著的冰霜,重新上岸。
在這寒泉里坐久了,饒是江流這樣耐凍的人,也有點扛不住了。
此時還是冬季,雖然不下雪了,但雪融化時天氣反而更加寒冷。
“有傳信蠱蟲?”江流的神識察覺到了遠處有蠱蟲在靠近,隨即迅速出了山洞。
片刻后,江流手握蠱蟲。接到了里面骨老魔的傳信——江流,打完柴速速回谷,今晚隨我一同外出。
莫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這骨老魔,居然要帶他去做事了?
平常這種事都是帶著二師兄方孝去做的,莫不是二師兄的修為已經突破了。
骨老魔他也開始未雨綢繆,準備培養他當二師兄的接班人了。
“那我也得快一點了。”江流說著一拉繩子,一大捆手臂粗的木材背在他背上。
這重量就是成年人來了也吃不消,不過對于江流這樣的修士來說還是小意思了。
其實如果骨老魔的血蟲谷附近有凡人村莊,那即便是江流這樣最底層的弟子,也不需要干這樣的苦活,直接指使凡人去干,或者拿些金銀交易就可以了。
不過血蟲谷的名聲……只能說前人砍樹,后人暴曬。
不多時,江流就回到了血蟲谷,他直接去面見骨老魔。
這里等他的除了骨老魔,還有他的二師兄方孝。
“來晚了啊,師弟。”方孝難得在不是指使他干活的情況下,主動跟他打招呼。
“見過師父,見過二師兄。”江流主動對兩人行禮,這還是師娘教他的。
骨老魔自稱不愛繁文縟節,不代表他不喜歡別人對他繁文縟節,說明這老鬼其實雙標得很。
看著身體明顯長高一些,氣息也越來越沉穩的江流,骨老魔暗自點頭。
好……此子修行比我想的還要快一些。
如今正是大雪封山的時候,江流也不清楚骨老魔突然召集他們做什么。
“徒兒可缺代步的蠱蟲?”骨老魔難得關心一下江流的狀況。
江流本以為骨老魔是發了善心,準備送他幾只有用的蠱蟲。
結果骨老魔只是讓他去馬廄里把那匹老馬蠱牽出來。
嘿!又是你!
讓他趕緊煉化,以備不時之需。
“去年去了長劍門……今年就去落花莊的礦場。”骨老魔終于宣布了他們今天行動的目標。
……
天地一片蒼茫,江流舉目四顧,今年已經下了幾場大雪了,現在正是雪要開始融化的時候,氣溫降至全年最低。
個把時辰后,江流騎著一匹老馬,在凍成冰的河面上疾馳。
他看著上方站在紅色蟲海里飛行的骨老魔,還有騎在一只花豹蠱背上趕路的二師兄方孝,心中多少有些羨慕。
骨老魔自不用說,御物境以上的修士都可以做到御空飛行。
骨老魔現在驅使的是他的蠱蟲,相比直接御空飛行更加節省靈力。
至于二師兄方孝的花豹蠱似乎是他的本命蠱,據說他當初是得到了一只花豹妖獸幼崽,他從幼年開始煉化,將其培養成本命蠱的。
此蠱不僅戰斗力極為可觀,還可以充當他的代步工具。
因為得到了骨老魔的命令,這一路上方孝負責給江流解說任務流程。
“我們這血蟲谷附近,有好幾個規模不大的修士門派。今天我們要去的就是其中之一,落花莊的靈石礦場。”方孝驅動本命蠱靠近江流一點,對他說話。
江流拉著韁繩,感受著胯下起伏的馬背,只感到屁股震得生疼。
他騎馬的技術還有待提升。
“師兄,我們去那靈石礦場做什么?難道是?”江流其實心里已經猜出個七七八八了。
這段時間他沒少從二師兄方孝的夢境中讀取記憶,不過當下還是先要裝作不知道的為好。
“這方圓幾十里的修仙門派,只有我們血蟲谷是沒靈石礦脈的,所以師父每年都會不定時去幾家搜刮一下,”方孝遙解釋說,“說起靈石,你應該沒見過吧?”
“未曾……”
方孝拍了拍江流的肩膀:“不用擔心,等會兒你就跟著我。師父殺進去之后,我們負責跟在后面搜刮。”
二師兄說的很輕巧,反倒讓江流更加心生戒備。
以前他不知道,但自從能夠讀取二師兄的記憶之后,他就明白自己現在和二師兄的身份關系就像工具和備用工具一樣。
若是二師兄想暗中對自己下手,那再合理不過了。
“咴咴——咴咴咴——”老馬嘶鳴一陣,顯然是好久沒有這么暢快跑過了。江流的身體并沒有多沉,馱著他依舊可以健步如飛。
江流不語,只是悄悄內視自己的蠱蟲。
與其他人不同,江流身上幾乎沒有可以用來作戰的蠱蟲。
他的本命蠱蟲、金蟻蠱,自從進化成入夢蟻蠱之后,近戰能力不僅沒有提升,反而似乎倒退了。
如今的入夢蟻蠱,主要是類似于控制和夢相關的特殊能力,而不是近戰蠱蟲了。
江流想在隨后的戰斗中使用本命蠱就有些困難,他想著至少不能在骨老魔面前暴露出來。
為此他還又煉了一只金蟻蠱,作為自己本蠱的偽裝。
至于龍游四方蠱就更不用說了,這是他今后逃生最重要的底牌,這些天他摸索這蠱蟲,多少也讓他發現了一些竅門。
龍游四方蠱的空間穿梭能力,穿梭的距離和輸入的靈力大小成正比。
除此之外的魚鷹蠱,水囊蠱都沒有戰斗能力,就連胯下這頭勉強煉化的老馬,也沒什么戰力。
作為一個蠱修,江流現在和赤手空拳沒什么兩樣。
真到了面臨危險的時候,江流才意識到自己的保命手段還是太少了。看來在血蟲谷修煉的這段時間還是麻痹了他的危機意識。
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流心中明白,實在不行還是要用龍游四方逃命的。
隨著時間推移,天色越來越暗,直至一片漆黑。
等到骨老魔開始減速的時候,江流也默契地配合他減速,他看著遠處的山峰,心知已經快到了。
這時候他注意到二師兄方孝不知何時給自己臉上戴上了黑面紗。
“師弟,出門辦事,還是遮著點好,這個給你吧。”二師兄主動遞過來一條面紗。
江流還想著他怎么會突然這么好心——其實是出來之前骨老魔就特意叮囑二師兄為他準備的。
半個時辰后。
慘叫和鑼鼓的警報聲響徹山間,一片血紅色的蟲海鋪天蓋地而來,所過之處草木凋零、人畜俱滅。
“敵——!襲——!”
此起彼伏的報警聲在山野間傳遞,許多人只是剛剛喊出聲音,就被骨老魔滅口了。
在骨老魔后面,江柳和二師兄悄悄跟上,他們的任務是趁亂潛入礦區,在里面搜刮礦工采集的靈石。
“這些個泥腿子,還挺賣力的,”二師兄給江流解釋,“剛才發出警報的這些,應該都只是落花莊里的凡人礦工。”
江流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從小生活的村子,那個村子里大多數人都是年老帶病的礦工。
若非擁有靈根,只怕我也……
“就是這了,”二師兄下了花豹坐騎,指著面前的礦洞入口,“這有盞油燈,你提著進去。”
江流馬上意識到不對:“我?”
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二師兄是想讓他做人肉盾牌。
說好的跟在你后面呢?
雖然江流心不甘情不愿,但形勢比人強。
江流取下礦洞入口處懸掛著的油燈,又從地上撿起一把鋤頭,提在胸前當做防身的武器。
二師兄方孝驅使著他的本命蠱花豹緊隨其后。
江流現在壓力很大,不只是前方的黑暗里隨時可能竄出隱藏的敵人。他身后的這位二師兄也隨時可能對他痛下殺手。
這背后的刀子,最是難防啊……
江流悄悄召喚出了他的入夢蟻蠱,將其藏在頭發里,隨時應對可能來自身前或身后的攻擊。
同時他將神識沿著礦洞向里滲透,為他探路。
因為入夢蟻蠱的特殊性,他在使用神識的時候,通過本命蠱來釋放效果會更好。
而且本命蠱的存在相當于幫他外接了一個大腦,讓他可以在使用神識探路的時候,分心做其他的事情。
越是深入這礦洞,視線越昏暗,里面的空氣濕熱渾濁,江流感覺里面似乎還有些奇怪的氣味兒,像是某種地下燃氣。
下面有人?!
“噌——”
黑暗中一道寒光閃過,就在江流面前的碎石里,突然跳起一道身影,挺劍刺向他。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