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峰會前兩小時，濱海國際會議中心。

沈昭站在主會場二樓的音控室里，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屏幕上，聲紋反制程序已經上傳完畢，只等峰會開始時自動播放。透過落地玻璃，她能俯瞰整個會場——工作人員正在做最后的布置，安保人員在各處站崗，巨大的圓形主桌上擺放著二十多國領導人的名牌。

“反制程序檢查完畢。“她對著微型耳麥說，“覆蓋范圍足夠整個會場和周邊五百米。“

耳麥里傳來祁墨的呼吸聲，略微急促：“我剛拿到安保權限。陳局的人已經混進來了，至少六個關鍵崗位被替換。“

沈昭的目光掃過會場，鎖定幾個行為異常的安保人員——他們的右手腕上都戴著同樣的黑色腕帶，很可能是某種識別標記。

“找到觸發裝置了嗎？“

“還沒。“祁墨的聲音壓得更低，“但我查到了更重要的東西。海軍醫院地下室的樣本...不只是沈欣的。“

沈昭的手指停在鍵盤上：“什么意思？“

“那里藏著二十七個實驗體的完整組織樣本，包括我父親的血樣。“祁墨停頓了一下，“還有他的研究筆記。他一直在暗中對樣本進行基因改造，植入聲紋武器的缺陷。“

沈昭瞬間明白了：“所以深藍能抵抗控制...因為他體內有孔教授改造過的基因。“

“正是。而且...“祁墨的聲音突然中斷，接著是一陣雜音和急促的腳步聲，“有人發現我了，得移動。記住，峰會開始前三十分鐘在主控室會合。“

通訊切斷。沈昭深吸一口氣，繼續檢查程序參數。根據深藍留下的信息，反制聲波需要在主控聲紋觸發后三秒內播放，才能形成完美干涉。時間差哪怕只有0.1秒，都可能讓數百名被植入指令的人員陷入不可逆的神經崩潰。

屏幕角落的時間顯示：14:30。距離峰會開始還有90分鐘。

“音控檢查。“

一個男聲從身后傳來，沈昭猛地回頭。一個穿技術員制服的男人站在門口，胸前掛著通行證，手里拿著檢查表。他的眼神過于銳利，右手腕上隱約可見黑色腕帶的邊緣。

“正在做最后調試。“沈昭鎮定地回答，手指悄悄移向藏在鍵盤下的手槍。

技術員走進來，隨手關上門：“陳局長讓我問候你。“

沈昭立刻拔槍，但對方動作更快——一個微型聲波發射器從檢查表下露出，對準她的方向。一陣刺耳的高頻聲波瞬間充滿房間，沈昭感到一陣劇痛從太陽穴炸開，視野頓時模糊。她踉蹌著扣動扳機，子彈擊碎了控制臺上的顯示器。

“沒用的。“技術員冷笑，“特制頻率，只對你有效。“

沈昭跪倒在地，手槍滑落。她的耳膜仿佛要破裂，鮮血從鼻孔流出。技術員走過來，一腳踢開手槍，俯身抓住她的頭發：

“陳局長很想再見見你妹妹...在第七房間里。“

就在他準備再次啟動聲波發射器的瞬間，音控室的門被猛地撞開。祁墨如一陣黑色旋風沖進來，一記手刀精準擊中技術員的頸部。技術員悶哼一聲倒地，聲波發射器滑到墻角。

“沈昭！“祁墨跪在她身邊，雙手捧住她的臉，“能聽見我說話嗎？“

沈昭的耳朵里充滿嗡鳴，但能模糊看到祁墨焦急的表情。她點點頭，試圖說話，卻發現嘴唇麻木得不聽使喚。

祁墨迅速檢查了她的瞳孔，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注射器：“可能會有點疼。“

針頭刺入頸部，藥物注入的瞬間，沈昭感到一陣電流般的刺痛傳遍全身。聽覺漸漸恢復，首先聽到的是自己急促的呼吸聲，然后是祁墨的心跳——他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心跳快得像擂鼓。

“...頻率針對性太強，差點就...“祁墨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耳中。

“我沒事了。“沈昭勉強開口，聲音嘶啞，“程序...沒被破壞吧？“

祁墨扶她坐起來：“備份系統完好。但這個襲擊證明陳局已經察覺我們的計劃。“

他撿起技術員的聲波發射器，拆開后露出里面的芯片：“特制的，專門針對你的腦波頻率。他們知道你會在這里。“

沈昭想起妹妹在第七房間的警告：“陳局...知道沈欣保留了自主意識。他一定猜到她會告訴我反制方法。“

祁墨的表情變得凝重：“那主控聲紋可能已經變更頻率。我們需要重新校準反制程序。“

時間顯示14:52。距離峰會開始還有68分鐘。

“來得及嗎？“沈昭嘗試站起來，雙腿仍然發軟。

祁墨扶住她：“必須來得及。我父親的研究筆記里有所有可能的頻率變體。如果我們能——“

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一條加密信息彈出，只有兩個字：“地下室。現在。“

沒有署名，但發信人號碼是一串熟悉的數字——沈昭認出那是深藍曾經使用過的虛擬號段。

“陷阱？“她問。

祁墨搖頭：“深藍的系統應該已經被陳局摧毀了。除非...“

“除非他還有備份。“沈昭突然想到，“張子安的意識可能分散在多個終端。海軍醫院的服務器...“

祁墨快速做出決定：“我去地下室查看。你留在這里重新校準程序，用我父親的頻率變體。“

“不，太危險了。“沈昭抓住他的手臂，“如果陳局在那里設伏...“

“所以才要我去。“祁墨輕輕掙脫，“你是唯一能操作反制程序的人。如果我們都出事...“

他沒有說完，但沈昭明白。如果失敗，今天下午將有數百人成為聲紋武器的傀儡，國際峰會變成一場大屠殺。

“三十分鐘。“她最終妥協，“如果三十分鐘后你不回來或沒消息，我就啟動備用方案。“

祁墨點頭，轉身前突然俯身，嘴唇輕輕擦過她的額頭：“小心。“

門關上的聲音在沈昭耳中如同雷鳴。她強迫自己集中精力，開始重新編程。孔教授的研究筆記顯示，聲紋武器有七個主要頻率變體，每個變體需要完全不同的反制波形。要在短時間內覆蓋所有可能性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除非找到那個核心頻率。

沈昭突然想起妹妹在錄音中說的話：“...肖邦的...“當時她以為是《雨滴前奏曲》，但如果沈欣指的是別的？

她迅速搜索肖邦其他作品的頻率分析。當《葬禮進行曲》的聲譜圖出現時，她幾乎屏住了呼吸——波形結構與深藍提供的觸發頻率驚人地相似，只是調性不同。

“這就是鑰匙...“沈昭喃喃自語，手指飛快地修改著代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15:17，祁墨已經離開25分鐘，沒有任何消息。沈昭嘗試聯系他，但通訊完全中斷。

15:21，主會場開始陸續有代表入場。安保明顯加強了，幾個穿黑西裝的人站在戰略位置，右手腕上的黑色腕帶清晰可見。

15:25，沈昭完成了程序修改。她最后一次嘗試聯系祁墨，依然無果。按照約定，她應該現在啟動備用方案——獨自前往主控室，強行播放反制聲波。

就在她準備離開音控室時，門再次打開。沈昭立刻舉槍，卻發現站在門口的是個意想不到的人——林小雨，那個從諾亞島救出的女孩，現在穿著峰會服務生的制服。

“沈法醫...“林小雨臉色蒼白，“祁隊長讓我來帶你走。他被困在地下室，但找到了...找到了沈欣。“

沈昭的心跳漏了一拍：“沈欣？她...在那里？“

林小雨點頭：“完整的身體，在培養艙里。祁隊長說意識傳輸可以逆轉，但需要你去授權。“

這太像陷阱了。但如果是真的...如果妹妹真的有機會完全恢復...

“帶路。“沈昭決定賭一把，“但如果我們遇到任何異常，立刻撤退。“

林小雨領著她穿過工作人員通道，避開主要監控。一路上，沈昭注意到越來越多的“黑腕帶“安保人員，他們似乎在進行某種系統性部署。

“他們在準備什么？“沈昭低聲問。

“聲紋炸彈不止一個。“林小雨的聲音發抖，“陳局在每個代表團都安插了攜帶者。一旦主頻率觸發，他們會同時...“

不需要說完。沈昭已經看到噩夢般的場景——各國領導人及其隨行人員在聲波控制下互相攻擊，全球政治格局在幾分鐘內崩塌。

地下室的入口隱藏在廚房儲藏間后面。林小雨輸入密碼，金屬門滑開，露出一段向下的樓梯。冷氣和某種化學藥劑的氣味涌上來，讓沈昭想起諾亞島的實驗室。

“祁隊長在最里面的房間。“林小雨指向幽深的走廊，“我得回去繼續監視會場。“

沈昭點頭，拔出配槍小心下行。地下室比想象的更寬敞，像是整個醫院的地下研究設施。走廊兩側是透明觀察窗，里面擺滿了培養艙，每個艙里都漂浮著一個人體。沈昭強迫自己不去細看，徑直向最里面的房間移動。

門虛掩著，里面有微弱的藍光。沈昭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僵住——

房間中央是一個大型培養艙，里面漂浮著沈欣的身體，十六歲的模樣，頸部連著復雜的管線。艙體旁的控制臺前坐著祁墨，但他狀態明顯不對——眼神空洞，太陽穴貼著電極，嘴角有血跡。

而站在他身后的，是穿著白大褂的陳局長，右手小指上的蛇形戒指閃著冷光。

“歡迎，沈法醫。“陳局長微笑，“我就知道祁墨會是你唯一的弱點。“

沈昭的槍口對準陳局長的眉心：“放開他。“

“哦，他現在很安全。“陳局長輕撫祁墨的肩膀，“只是暫時借用了他的運動神經。意識還是他自己的，能聽能看，就是...無法控制身體。“

祁墨的眼睛確實在轉動，里面燃燒著無聲的怒火。沈昭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輕微抽搐，似乎在嘗試掙脫控制。

“你想要什么？“她保持槍口穩定，“峰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準確的說是23分鐘后。“陳局長看了看手表，“時間足夠完成意識傳輸。你妹妹的身體已經準備好接收你的全部記憶和人格了。“

沈昭這才注意到控制臺上的顯示屏——那是她的腦波圖譜，與沈欣的并排顯示，匹配度高達91%。

“為什么？“她慢慢移動，尋找最佳射擊角度，“你已經有了聲紋武器，為什么還需要我？“

“因為特殊，親愛的。“陳局長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令人毛骨悚然，“你和沈欣是罕見的同卵雙胞胎，基因幾乎完全相同。但更重要的是...“他指向屏幕，“你們的腦波在特定頻率下會產生量子糾纏效應。這是聲紋傳輸的終極形態——無視距離和障礙的即時控制。“

沈昭想起小時候和妹妹常有的“心靈感應“——同時說同樣的話，一個受傷另一個會感到疼痛...原來這一切都有科學依據。

“如果我拒絕呢？“

“那你將親眼看著祁墨的大腦被燒毀。“陳局長按下控制臺上的一個按鈕，祁墨立刻痛苦地弓起身子，“而峰會仍將按計劃進行。選擇吧，沈法醫。“

沈昭的視線在祁墨和沈欣之間游移。一邊是摯愛，一邊是至親。槍在她手中變得無比沉重。

就在這時，祁墨的眼睛突然劇烈轉動，然后定定地看向她的槍。他的嘴唇顫抖著，似乎在無聲地說著什么。

沈昭瞇起眼睛...是“開槍“的口型。

“我數到三。“陳局長不耐煩地說，“一...“

祁墨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充滿懇求。

“二...“

沈昭深吸一口氣，槍口微微下移。

“三！“

槍聲在密閉空間里震耳欲聾。子彈精準地擊穿了培養艙的控制面板，藍色液體噴涌而出。陳局長怒吼一聲撲向備用控制臺，但沈昭的第二槍已經打斷了他的右臂。

“不！“陳局長跪倒在地，鮮血從斷臂處噴出，“你毀了十年的研究！“

沈昭沒有理會，沖到祁墨身邊撕下電極。祁墨如釋重負地喘著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程序...改好了嗎？“

“改好了，但——“

“那就快走！“祁墨指向天花板，“峰會要開始了，主控聲紋會在開場致辭時觸發！“

沈昭猶豫地看向沈欣的身體，現在浸泡在逐漸排空的培養液中，蒼白如紙。

“她可以等。“祁墨輕聲說，“但會場里那些人不能。“

沈昭咬牙點頭，扶起祁墨向外沖去。身后，陳局長瘋狂的笑聲追著他們：“太遲了！備用觸發器已經啟動！你們救不了任何人！“

地下室的警報聲刺耳響起，紅色警示燈開始閃爍。兩人跌跌撞撞地爬上樓梯，回到廚房區域。15:53，距離峰會開始只有7分鐘。

“主控室在四樓東翼。“祁墨喘著氣說，“最快路線是穿過中央大廳。“

他們沖出廚房，迎面撞上一隊“黑腕帶“安保。祁墨反應極快，一個肘擊放倒最近的人，奪過他的武器。沈昭緊隨其后，兩人背靠背開火，在狹窄的走廊里殺出一條血路。

中央大廳已經擠滿了各國代表和記者。祁墨拉著沈昭穿過人群，向電梯沖刺。突然，整個會場的音響系統發出一聲尖銳的反饋音，接著是陳局長的聲音：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到新時代...“

“開始了！“祁墨大喊，“他在遠程觸發！“

沈昭看到周圍的“黑腕帶“安保人員同時站直身體，眼神變得空洞——第一批被激活的傀儡。更可怕的是，幾位國家元首的隨行人員也開始出現異常，手伸向隱藏的武器。

電梯還在高層，來不及了。沈昭拉著祁墨轉向緊急樓梯：“跑！“

他們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梯，身后傳來第一聲槍響和尖叫。四樓走廊上，兩名警衛已經倒地，喉嚨被割開——陳局的人先來過了。

主控室的門被暴力破開，設備被砸得粉碎。沈昭沖到主控臺前，絕望地發現反制程序已被刪除。

“備用方案。“她迅速冷靜下來，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深藍給了我一個緊急接口。“

手機屏幕上，藍色人形輪廓再次出現：“連接建立。播放反制聲紋？“

沈昭點擊確認。一瞬間，整個會場的音響系統發出一種奇特的和諧音波，像是兩股相反的聲浪在空中碰撞、抵消。效果立竿見影——那些被控制的安保人員和隨行人員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軟倒地。

“成功了...“祁墨長舒一口氣，但立刻又繃緊神經，“陳局呢？“

監控屏幕上，地下室的門被撞開，陳局長拖著斷臂的身影正爬向另一個出口。

“他逃不掉。“沈昭調出建筑平面圖，“那個出口通向...“

話音未落，整棟建筑突然劇烈震動。巨大的爆炸聲從地下室方向傳來，沖擊波震碎了主控室的玻璃窗。

“自毀裝置！“祁墨拉起沈昭就跑，“整棟樓要塌了！“

他們跌跌撞撞地沖下樓梯，身后是連綿不斷的爆炸聲和建筑坍塌的轟鳴。三樓已經濃煙滾滾，二樓的天花板開始塌陷。當他們終于沖出一樓側門時，身后的會議中心如同積木般一層層崩塌。

警笛聲、尖叫聲、坍塌聲混作一團。沈昭跪在草地上，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祁墨躺在她身邊，臉上滿是灰塵和血跡，但還活著——他們都還活著。

“結束了。“他握住她的手，“徹底結束了。“

遠處，第一批消防車和救護車正呼嘯而來。沈昭望向廢墟，突然想起什么：“沈欣...她的身體還在里面...“

祁墨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型生物容器：“我在爆炸前取出了她的組織樣本。只要有這個，加上深藍保存的意識數據...“

沈昭接過容器，淚水模糊了視線。這不是完整的妹妹，但這是希望。她抬頭看向祁墨，發現他也正凝視著她，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柔軟和脆弱。

“在音控室里...“沈昭輕聲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祁墨伸手擦去她臉上的灰塵和淚水：“我已經失去太多重要的人。“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唯獨不能失去你。“

這一次，是沈昭主動俯身，吻上他的嘴唇。周圍的世界仍在喧囂混亂，但這一刻，仿佛只有他們兩人存在。

三個月后，海軍醫院特殊病房。

沈欣躺在病床上，陽光透過窗簾灑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的身體是從培養液中重建的，意識是數字備份恢復的，但當她睜開眼睛看到沈昭時，那個笑容毫無疑問是屬于妹妹的。

“姐姐...“聲音還有些嘶啞，但確實是沈欣的。

沈昭握住她的手，說不出話來。身后，祁墨靜靜地站在門邊，給姐妹倆留出空間。

“我做了好長一個夢...“沈欣輕聲說，“夢里我在彈鋼琴，彈了好久好久...“

沈昭輕輕撫摸妹妹的頭發：“是《雨滴前奏曲》嗎？“

沈欣微微搖頭：“是《夢中的婚禮》...你以前最愛聽的那首。“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初夏的風帶著花香吹進病房。祁墨的手機響了，他走到走廊接聽。等他回來時，表情變得嚴肅。

“技術組在廢墟下找到了陳局的尸體。“他低聲告訴沈昭，“但有個問題...尸體的DNA與警局檔案中的陳志明不匹配。“

沈昭皺眉：“什么意思？“

“意味著我們抓的、死的那個，可能從來就不是真正的陳局長。“祁墨看向窗外，“L集團還有更深的影子。“

沈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看向病床上安睡的妹妹，又看看祁墨：“那我們就繼續追查，直到最后一個影子消失。“

祁墨微笑，握住她的手：“一起？“

“一起。“沈昭堅定地回應。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