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子如水般流逝。我學會了用貓的身形打坐，在冥想中與天地共鳴。頸間的佛珠成了唯一的伴侶，每當月圓之夜，它會微微發(fā)熱，仿佛師父在遙遠的地方注視著我。

第一個冬天來臨時，我的傷已經(jīng)完全好了。雪白的毛發(fā)長成了更厚的冬裝，讓我能夠抵御高山上的嚴寒。我很少離開洞穴，主要以野果和山泉為食，堅決不殺生——即使是一只誤入洞中的山鼠，我也會將它輕輕叼出去放生。

某個清晨，我在洞口的平臺上打坐，忽然聽到山下傳來熟悉的鐘聲。是寺里的晨鐘！聲音如此清晰，說明風向正好。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藏經(jīng)閣依然如故，只是窗臺上我的那個蒲團已經(jīng)被收走。僧人們做早課的聲音從大殿傳來，一切井然有序，仿佛從未有過一只白貓，也從未有過一個叫明心的弟子。

我躲在古柏上觀察了三天，終于確定了一個事實：除了我，沒有人記得老和尚為救村民而圓寂的事。在寺里的記載中，師父是在睡夢中安詳往生的。曾經(jīng)的慧明師兄已成了新的主持。

“真是諷刺...“我苦笑著想跳下樹，卻聽到兩個小沙彌的對話。

“聽說山下村子又遭強盜了，這次死了好多人。“

“活該！誰讓他們當初趕走那位貓仙。“

“噓...別亂說，哪有什么貓仙...主持不讓提之前的事，快別說了。“

我僵在樹枝上，爪子深深陷入樹皮。村子又遭了強盜？那些忘恩負義的村民...我該高興嗎？

不。師父的聲音突然在心底響起：“見他人苦，如己苦...“

當天夜里，我化作一道白影潛入村莊。燒焦的房屋比上次更多，街上彌漫著腐臭味。在王家的廢墟里，我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王虎。他的雙腿被壓斷了，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個已經(jīng)冰涼的孩子。

看到我，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白...白貓大人...報應(yīng)啊...“他艱難地舉起顫抖的手，“我...我錯了...“

我沒有碰他，只是靜靜地蹲坐在一旁，直到他的呼吸停止。離開時，我在每具尸體前都停了一會兒，為他們念誦往生咒。這不是原諒，而是...慈悲。

回到山洞，我在最深處的石壁上刻下新的字跡：“慈悲不是忘卻，而是超越。“

春天來臨時，我在洞口種了一株野梅。夏天，我學會了用爪子蘸墨抄寫佛經(jīng)。秋天，我在一次深度冥想中突然明白了師父最后的微笑——那不是告別，而是期待。

第十年的某個滿月之夜，我正在洞中打坐，忽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一個迷路的小女孩站在洞口，衣衫襤褸，臉上帶著淤青。

“請...請問...“她怯生生地問，“您是山神大人嗎？“

我緩緩睜開金色的眼睛，看到她手臂上新鮮的鞭痕。那一刻，我明白了師父所說的“因果“——這不是結(jié)束，而是新的開始。

“進來吧，孩子。“我用人語說道，聲音溫和如當年的老和尚，“外面冷。“

小女孩驚訝地瞪大眼睛，卻沒有逃跑。她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在我示意下坐在蒲團上。我取下頸間的佛珠戴在她手上，珠子自動縮小到適合她的尺寸。

“記住，“我舔了舔她手臂上的傷口，特殊的唾液能緩解疼痛，“萬物有靈，眾生平等。“

洞外的月光格外明亮，照在我們身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我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還很長，但至少此刻，我真正理解了師父的教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