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和尚？”

一個舉著火把的漢子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開門的會是慧明本人，而非想象中的妖怪。

“妖怪呢？廟里的妖怪藏哪兒了？！”二狗猛地推開擋在前面的人，擠到最前面，柴刀幾乎要指到慧明的鼻尖，唾沫星子橫飛，“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啊？！”濃重的汗臭、劣質煙草味和人群散發出的恐懼氣息撲面而來。

慧明被這混雜的氣浪沖得微微后仰了一下，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慍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他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沙啞的聲音微弱卻清晰地穿透了嘈雜：“寺中……無妖。”“放屁！”二狗厲聲打斷，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暴戾和一絲被冒犯的狂躁，“老子親眼看見白影子往這廟里鉆！昨晚還聽見妖怪叫！就是你！老禿驢！肯定是你這破廟不干凈，招來了妖怪！說不定你也是妖怪變的！”他越說越激動，揮舞著柴刀，唾沫四濺，試圖煽動起更大的恐懼，“大家伙兒都看到了！老李頭家的雞被撕得稀爛！那爪印！就是妖怪的爪印！不燒了這邪廟，我們全村都得死！”“燒了它！”“燒死妖怪！”“燒了這鬼地方！”人群在二狗的煽動下，恐懼瞬間轉化為狂熱的毀滅欲。

火把高高舉起，映照著一張張因愚昧和恐慌而扭曲的臉孔。李嬸躲在人群后面，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想說些什么，卻被旁邊一個漢子兇狠的眼神瞪了回去。老村長被兩個后生攙扶著，站在人群稍后，眉頭緊鎖，看著激動的人群和門前那枯槁的身影，渾濁的老眼里滿是憂慮和無力，幾次張嘴想喊，聲音卻被淹沒在狂熱的聲浪里。“讓開！老禿驢！”二狗見煽動成功，眼中兇光更盛，猛地伸手去推慧明，“再不滾開，連你一起燒了！”枯槁佝僂的身影，在二狗那粗壯有力、帶著常年勞作蠻勁的手臂推搡下，如同風中殘燭般猛地一晃！

慧明悶哼一聲，腳下踉蹌，枯瘦的手指死死摳住門框才勉強沒有摔倒，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泛起一種不正常的灰敗。但他依舊固執地擋在門前，用那副看似一推就倒的殘軀，死死堵住了那道通往毀滅的門縫。渾濁的眼睛越過二狗兇戾的臉，望向后面狂熱的人群，聲音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沉重：“嗔火……焚心……造業……無邊……”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力氣，在狂熱的聲浪中顯得如此微弱，卻又帶著奇異的穿透力，如同暮鼓晨鐘，敲在幾個尚有良知的人心頭。

“少他媽念你那套鬼經！”二狗徹底被激怒了，被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東西當眾阻攔，讓他感到極大的羞辱和權威被挑戰的狂躁，“滾開！”他再次狠狠推去，力道更大！這一次，慧明再也支撐不住。枯瘦的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踉蹌數步，脊背重重撞在廟門內側冰冷的土坯墻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他痛苦地蜷縮下去，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枯瘦的手死死捂住嘴，指縫間再次滲出刺目的猩紅！“老和尚！”李嬸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恐的低呼。老村長也急得跺腳：“二狗！你……”然而，二狗和更多被狂熱沖昏頭腦的村民根本無暇顧及。

廟門洞開！狂熱的村民如同決堤的洪水，高舉著火把和武器，帶著毀滅一切的喧囂，就要涌入這破敗的古剎！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冰冷、沙啞、如同九幽寒風吹過冰棱的聲音，帶著滔天的殺意，驟然在破廟大殿內炸響！

“誰……敢……進……來？！”

那聲音并不洪亮，卻仿佛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瞬間壓過了門外所有的喧囂！沖在最前面的幾個村民如同被無形的冰錐刺中，腳步猛地一僵，駭然抬頭望向大殿深處！陰影中，一道身影緩緩步出。

白發凌亂，面容蒼白精致卻籠罩著萬年不化的寒霜，襤褸的白色短褂下，是瘦削卻蘊含著爆發力的軀體。最令人膽寒的，是那雙眼睛——冰藍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駭人，里面沒有絲毫人類的情感，只有純粹的、冰冷的、如同盯著待宰羔羊般的殺戮意志！而他抬起的右手上，五指修長，指尖延伸出的半透明利爪，正閃爍著致命的幽冷寒芒！正是昨夜二狗口中那“百年成精”的白影！

“妖……妖怪！！”一個舉著鋤頭的漢子最先反應過來，發出驚恐到變形的尖叫！

“它出來了！快！快打死它！”二狗也被這突然出現的、充滿壓迫感的身影驚得頭皮發麻，但骨子里的暴戾和一絲被恐懼催生的兇悍讓他嘶聲咆哮，揮舞著柴刀就往前沖，“一起上！剁了它！”恐懼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開！但人多勢眾的盲目和原始的求生本能，也在二狗的煽動下被激發！幾個膽大的、手持獵叉和柴斧的漢子，在二狗的帶領下，紅著眼睛，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揮舞著簡陋的武器，朝著殿門內的影猛撲過去！火把的光芒在他們狂亂揮舞的手臂上跳動，映照出扭曲猙獰的面孔。影冰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里面倒映著二狗那張因暴戾和恐懼而扭曲的臉！

百年積壓的恨火在這一刻轟然爆發！目標只有一個！“死！”沙啞的嘶吼如同死亡宣告！影的身影動了！沒有一絲花哨，只有最純粹的速度和殺戮本能！他迎著撲來的幾人，不退反進！

嗖！身體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白色閃電！速度快到在村民眼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噗嗤！沖在最前面、一個手持獵叉的漢子，只覺得眼前白影一晃，脖頸處傳來一陣冰冷的劇痛，隨即是溫熱的液體狂噴而出的感覺！他驚愕地瞪大眼睛，手中的獵叉哐當落地，雙手徒勞地捂住喉嚨，卻止不住那噴涌的血泉！身體軟軟地栽倒。

影的身影毫不停留，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另一個舉著柴斧的村民身側！利爪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精準地刺入對方毫無防護的肋下！輕易穿透皮肉，撕裂內臟！

“呃啊——！”凄厲的慘嚎戛然而止！第三個村民甚至沒看清影的動作，只覺一股冰冷銳利的風掠過眼前，隨即視野便陷入一片黑暗——冰晶般的利爪，如同切豆腐般，劃過了他的雙眼！鮮血！斷肢！慘叫！瞬間充斥了慈渡寺破敗的庭院！影如同虎入羊群，每一次閃現都帶起一蓬血雨！

他的動作精準、狠辣、高效，帶著一種殘酷的美感。百年山林磨礪的殺戮技巧，在復仇的怒火催化下，發揮到了極致！村民簡陋的武器在他眼中如同孩童的玩具，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冰藍色的瞳孔里，只有二狗！那不斷在人群中移動、驚駭后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