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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尸缸鼓腔

陳青跪在濕冷的青石板上,鐵鏈纏腕,黑布封口。

鎖扣沉重,緊箍得骨節(jié)發(fā)麻。

他像頭被半吊的牲畜,手腳拘縛,頭低至膝,動彈不得。

風(fēng)從屋檐縫隙灌入,卷著尸房里未散盡的腥氣,擦過他的額角,濕冷如刀。

四周,一圈役吏靜靜佇立。

他們衣裝劃一,佩刀束帶,腰桿挺得筆直。

可那一雙雙望向他的眼睛里,沒有半分秩序與職責(zé),只有藏也藏不住的戒懼與厭惡。

仿佛他不是人,而是一具突兀醒來的尸體,一塊晦氣的災(zāi)符。

陳青胸口一緊。

他明明還有脈搏、還有體溫,連話都能說,可為什么——

在這些人眼中,他就成了“詐尸”的妖祟?

是他們看不清,還是這個地方,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把“活人”當(dāng)人看?

他想說話,喉頭一震,卻只發(fā)出一聲低啞的嗚咽。

濕透的黑布死死貼著喉口,沾著藥漬與血腥,像被一只手從里面捂住了氣管。

他輕輕動了動,鐵鏈便猛地一緊,勒得他半個身子歪倒在地。

“別靠近,晦氣!”旁邊一名小吏低聲咒著,順腳朝他踢了一記。

這一腳踹在肩頭,陳青悶哼一聲,肩骨生疼,膝蓋一軟,鐵鏈隨之一聲脆響。

他被踢得側(cè)倒在地,一側(cè)臉貼著冰濕的石板,冷得發(fā)麻。

余光中,那小吏站得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目光卻始終繞不過來。警惕,厭惡,像在盯一口未封死的毒缸。

踢人的那一腳,仿佛點燃了氣氛。

有人忍不住低聲嘲笑:“嘖,韓麻子這德行,平日挨罵多了,見著尸倒挺精神。”

韓麻子被噎了一下,臉上泛起窘迫,嘴硬地哼道:“你們膽子大啊?誰敢踩著尸堆走一圈?我起碼敢踹。”

他又轉(zhuǎn)身,趁人不注意,又往陳青身上補(bǔ)了一腳,嘴上振振有詞:“我這叫鎮(zhèn)邪!不踢一腳,真詐起來誰收拾?”

陳青沒動,只緩緩抬起頭。

那一眼,不怒、不語,卻冰得像鐵——是水底撈出的那種,沉冷、咬骨。

韓麻子心頭倏地一跳,脊背發(fā)緊,手心竟出了一層汗。

他不敢再看,但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退。咬牙撐出幾分氣勢,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他剛扶住刀柄,像是還想再上前,冷不丁卻被一句冷聲打斷:

“你是從哪兒撈來的這人?”

紅衣衙役從人群中走出,目光一掃,語調(diào)不高,卻似冰水砸入油鍋。

韓麻子一哆嗦,忙不迭應(yīng)道:“老大,是仵作叫人運(yùn)來的,說是街頭暴斃……”

“我問的是仵作。”紅衣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語鋒如刀。

白發(fā)仵作這才拄杖而上,聲音干癟:“南鎮(zhèn)口送來的,說是暴尸三具。我驗了兩具尋常,唯獨(dú)這一具,身沉氣重,我封了缸,壓了符。”

“封了缸,那他現(xiàn)在怎么活了?”紅衣衙役眼中閃過一抹厲意。

空氣陡然靜了一下。

沒有人回答得上來,仿佛所有人都在等他怎么“發(fā)落”這句“荒唐”。

紅衣衙役緩緩蹲下身,與陳青平視。他的聲音低,卻帶著一股不可質(zhì)疑的篤定:

“你是哪人?”

陳青喉頭干澀,一動,黑布被猛然一扯,苦味腥氣撲面。

“問你話呢,聽不懂人話?”

陳青強(qiáng)撐著嗓子開口,聲音發(fā)啞:“……北地人。”

“北地哪府哪縣?”

他頓了下,“……記不清了。”

話音落下,四周頓時沉了三分。

紅衣衙役輕笑一聲,卻毫無笑意:

“你倒會挑時候忘。眼下朝廷催征,北地饑荒,難民擠得進(jìn)關(guān)都得文牒、路引。你身上啥都沒有,一睜眼還詐尸,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你讓我們憑什么信?”

“老大,甭管他是人是鬼。”韓麻子擠眉弄眼地笑著,“先丟義牢里蹲一晚,明兒堂上,裴大人一問便明。”

紅衣衙役點頭,語氣干脆:“押走。明早過堂,由裴大人來審。”

眾人將動未動之間,角落里的老仵作卻遲遲未動。

他沒有跟著衙役們上前,也沒有吭聲,只是杵著竹杖站在原地,目光悄然落在陳青身上。

那目光,不是憐憫,也不是警惕,而是帶著一種凝重的打量,像是在確認(rèn)某種經(jīng)驗之外的異象。

陳青也察覺到了。他并未抬頭,只是余光悄悄掃過。

兩人之間沒有對視,可那一瞬,他感到自己像是被人從尸堆里撿出來,再次拿去秤了一遍輕重。

——是機(jī)會么?

他不動聲色地挺直了脊背,把喉頭那點被藥布壓得發(fā)緊的氣憋住,臉色逼得發(fā)紅,只為顯出幾分“人氣”。

老仵作似有所動,眉頭一蹙,終于出聲:

“——且慢。”

聲音不高,卻穩(wěn)穩(wěn)壓住了場中所有人的腳步聲。

紅衣衙役微微瞇眼,轉(zhuǎn)頭看他:“你攔著作甚?這人你要認(rèn)?”

老仵作搖頭,語氣平穩(wěn):

“我在義莊驗尸三十年,見得多了。”

他抬眼望向陳青,目光沉定,眉心微蹙。

“若真是尸禍,氣息浮散、眼神渙散,符紙一碎,尸斑應(yīng)出、尸涎應(yīng)吐。可這人醒來后,面色轉(zhuǎn)紅、呼吸順暢,尚能清言辨語,只是語調(diào)古怪。”

他語氣頓了頓,聲音低了些:

“我看,不像詐尸。更不像借尸還魂。”

紅衣衙役挑眉:“那你想怎么著?”

老仵作拱手答道:“請容片刻,我欲驗他指骨與舌根。”

紅衣衙役冷哼一聲,沒立刻應(yīng)允。

他目光掃了陳青一眼,像是再度審量了一遍。

“此人來歷不明,身無通引、無戶籍、無官文,無人擔(dān)保,言辭混亂,連個準(zhǔn)話都吐不出來。”

“照例,凡擅入縣地者,皆當(dāng)押解問審,定罪前不得擅放。”

他語調(diào)平平,像是背律條,毫無情緒。

老仵作見狀,補(bǔ)了一句:“真是尸禍,一驗便知。若不是……貿(mào)然押入義牢,只怕反生事端。”

紅衣衙役覺得他話中有話,隨即揮揮手,語氣冷淡:

“驗吧。人押著,不許亂動。”

衙役略一松綁陳青雙腕,但鐵鏈仍纏在膝后,釘在墻角。

陳青低著頭,腦中卻在飛快轉(zhuǎn)動。

這場局,他根本插不了嘴。

他一無戶牒,二無憑證,連話都說得不像本地人。

只要對方一句“來歷不明”,就足以讓他進(jìn)牢、寫供、定責(zé)、封棺。

如果不是這老仵作出面……他根本連被“驗明正身”的資格都沒有。

他心頭一緊,再次抬眼看向那白發(fā)仵作。

那人此時已從墻邊取來竹探鉤,又從懷中抽出油布包裹的小囊,一一鋪在陳青面前。

小刀、黑砂、竹鉤、細(xì)絹,一應(yīng)俱全。

他蹲下身,嗓音平靜:

“把手伸出來。”

陳青順從地抬起手腕,掌心冰涼,指節(jié)僵硬。

竹鉤輕輕探上骨縫,沿著指節(jié)一寸寸按下。

他手指微顫,指骨略顯紅潤,關(guān)節(jié)并未發(fā)僵。

老仵作皺了皺眉。

“……不僵,不冷。”

他換刀靠近,掰開陳青下頜,撥開唇齒。

“咬肌緊繃,不似死口。”

他說著說著,忽然眉頭一動,鼻翼微微翕動,像是嗅到了什么。

幾乎是同一瞬間,陳青也猛然抬頭,目光本能地掠向尸房方向——

那里,似乎傳來了一聲極輕的“咕咚”。

水聲輕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從水底翻了個身。

空氣中悄然多了一股潮熱的腥氣,夾著一絲微妙的甜味。

陳青眉心一皺,心頭驟然一緊。

老仵作手指輕頓,轉(zhuǎn)頭看向屋內(nèi),臉色也變了。

陳青感覺空氣有股潮濕的腥甜猛然竄入鼻腔,像血水泡爛的藥渣,膩得發(fā)苦。

屋里深處,隱約傳來一聲“咕咚”,像是水面下什么翻了身。

“砰!”

一聲巨響從尸房深處炸開,仿佛整具尸體在缸中爆裂。缸壁轟然震響,像骨頭砸裂,整面墻都跟著一顫。

腥氣陡然暴漲,像發(fā)酵過頭的血水,嗆得人幾乎作嘔。

老仵作臉色猛變,低聲吼道:“糟了,是尸房出事了!”

院中一時死寂,下一瞬——

“詐尸了!”

“我就說不對勁!”

“快退!”

驚叫四起,有人刀未出鞘,先退三步;有人腳底打滑,撞翻水盆,濺得滿地污血;也有人轉(zhuǎn)身就想逃,被衙役一把摁回原地。

紅衣衙役臉色鐵青,厲聲斷喝:“都別亂!”

他抽刀指人,語調(diào)森寒:“韓麻子,守門!張義、李通,進(jìn)屋查缸!快!”

兩名被點名的小吏一哆嗦,腳下釘?shù)匕悴粍印?

其中一人勉強(qiáng)咽了口唾沫,腳剛挪出半步,便被腥氣嗆得踉蹌退回。

“……我,我嗓子疼,不宜近尸……”

“我頭暈,怕是沾了邪氣……”

紅衣衙役眼皮猛跳,怒火從咽喉涌上來,壓都壓不住。

他目光陰沉地掃了一圈眾人,腳步一沉,快步?jīng)_到尸房門前,一把推開那扇半掩的門。

老仵作眉頭緊鎖,咬著牙杵著拐,也跟著踏了進(jìn)去。

屋內(nèi)空氣濕熱如灶,尸缸角落一灘深褐色液體正往外淌,混著黃符紙渣與泡爛布料,腐臭刺鼻。

缸內(nèi),一具尸體癱軟地掛著,肚腹脹裂,口鼻流著紫涎,四肢微張,像是剛被水?dāng)囘^。

紅衣衙役面色陡變,嗓音驟冷:

“這是怎么回事?”

老仵作快步湊近,目光在尸體腔腹與缸邊殘符上來回掃動,鼻翼微顫,眉頭越鎖越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還不是你上回叫人送來的那一具,”他咳了一聲,掩住口鼻,語氣低啞,“來的時候就不對。我嫌它氣重,缸里悶著還滲水,便封了缸壓了符,本想著拖過兩日——誰成想——”

紅衣衙役厲聲打斷:“你不是回報說‘處理妥當(dāng)’?”

他咬牙切齒,眼角幾乎炸開血絲,刀柄被握得咯吱直響,像隨時就要拔刀壓人。

老仵作眉頭緊皺,語氣也冷了幾分:“你讓我收的尸,我照著做了。缸是舊缸,符是舊符,人也沒叫我細(xì)驗……”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灘滲出的黑水上,喉頭一緊,咬牙吐出一句:

“誰料它腔里鼓得太狠,封得住符,封不住氣……這缸,終歸是撐破了。”

尸缸忽然一震,像是缸底有東西猛地頂了一下。

“咕咚。”

腔腹翻涌聲再次傳出,這次卻混雜著“咯咯”的碎響,像有什么骨頭在水下扭動、錯位。

缸壁上的一道黃符驀然一裂,從正中撕開,殘片垂落,滴落的尸水與紙灰混在一起,發(fā)出一聲黏膩的“啪嗒”。

老仵作臉色劇變,鼻翼一動,猛然低喝:

“快退!尸腔撐開了,氣體外泄!”

他話音未落,那尸缸中猛然傳出一聲鈍響——

“砰!”

像是什么重物從水中坐起,一只泡得發(fā)白的手臂,從尸水中探出,緩緩垂落在缸沿邊上,指節(jié)僵硬,指甲烏青發(fā)黑。

缸水一陣翻騰,一大片混濁尸液順著缸口溢下,啪地砸落在石地上,濺得墻腳一片濕黑。

那手指動了一下。

只一下。

老仵作倒抽一口涼氣,猛地后退一步,幾乎踉蹌撞在門框。

紅衣衙役臉色刷地一白,手握刀柄,卻硬生生沒拔出。

他眼睜睜看著那缸水咕噥作響,缸口升起一股如霧如煙的濕氣,撲面而來,腥臭得像是從腸子里刨出的熱泥。

“關(guān)門!”

老仵作一聲暴喝。

紅衣衙役立刻回神,抬手猛地一推,將尸房門砰然關(guān)死。

“咔噠”一聲,門閂落下。

尸氣被隔在門內(nèi),門外的人卻仍能聞到那甜膩的氣息順縫隙鉆出。

兩人并肩站在門前,臉色都難看至極。

紅衣衙役咬牙低聲:“這尸,活了?”

老仵作手指微顫,額上全是冷汗:

“未必是詐尸,但那尸腔里的氣,怕是積毒未散……再爆下去,整座義莊都得封了。”

紅衣衙役沉默半晌,喉結(jié)上下滾動,低聲吐出一句:

“……那該怎么辦?這缸真要炸了,別說這院子,整個南巷、甚至后署衙庫,通通都得封。”

老仵作喉頭發(fā)緊,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被晾在墻角的陳青,雙手反綁,膝蓋抵著冰冷石板,一動不動。

他仰頭看著那扇半掩的尸房門,像看著一口正在鼓脹的井蓋——下面藏著什么,他已經(jīng)知道了。

他想起那年夏天,南鎮(zhèn)淤井浮起一具泡了三天的毒尸,尸腔內(nèi)殘存劇毒草烏,缸口一開,兩名刑輔當(dāng)場昏厥,急救隊隔了三層布簾才敢接近。

這一次,他嗅到了同樣的味道——甚至更濃,更黏,更苦。

他掃了一眼四周。

衙役們不敢進(jìn),役夫們退到屋檐下,紅衣衙役還在斥罵,老仵作臉色陰沉,指節(jié)發(fā)白。

沒人知道怎么處理,沒人敢動。

而他,是唯一察覺真相的人,卻只能被反綁在墻角。

難道要等他們查明尸缸成因?

不可能,這群人連門都不敢靠近。

等官府來接手?

可尸氣炸開之前,官府趕不到呢?

尸毒一散所有人都有生命危險,包括他自己。

陳青深深吸了口氣。

——只能賭了。

賭尸氣未散之前能封回去;賭他們還信得過“眼下有人敢進(jìn)”;賭命換命,搏一線生機(jī)。

“讓我進(jìn)去!”

此話一出,院內(nèi)的人都齊刷刷看向陳青。

有人皺眉,有人驚愕,更多人看他的目光像在看瘋子。

紅衣衙役冷冷盯著他,眼神微閃,“你來?”

他不信。

也不愿信。

可就在尸霧翻涌的這一刻,院中沒有一個人站得出來。

唯有墻角那個“詐尸之人”,主動開口,像是一把從廢堆里翻出的銹刀,偏偏還透著寒光。

紅衣衙役手中刀鞘一頓,砰地杵地,嗓音壓低:“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陳青掃過一圈人臉。

有的眼里藏著驚愕,有的藏著驚懼。更多人只是站著,不動、不語,像是等一場“必然”發(fā)生。

他忽然想起一句老話:“人不怕死,只怕負(fù)責(zé)。”

陳青心里泛起一絲說不清的冷意。

他抬起頭,看向紅衣衙役,“你們不敢進(jìn),那就讓我來。”

他頓了頓,一字一頓道:“再等下去,今夜,誰也走不出這院子。”

這句話,像從井底拋出的一顆石子,砸進(jìn)眾人心里。

院中靜得可怕,只有尸房方向,一聲又一聲“咕咚”響動,像腔體在緩慢漲裂。

空氣黏膩,像濕布堵住了呼吸。

紅衣衙役盯著陳青,面色陰沉得滴水。

他緩緩開口,卻不再質(zhì)問,而是轉(zhuǎn)向老仵作:

“你怎么看?”

老仵作沒立刻說話,而是靜靜望著陳青。

那目光里,有試探,有評估,也有一絲不甘。

半晌,他開口,聲音干澀:“你知道你在說什么那?”

陳青不答,只抬眸看他,語氣低沉而篤定:

“我只知道,如果現(xiàn)在不做點什么,就不是我一個人的死了。”

老仵作臉色變了。

他知道陳青說得沒錯。

尸毒若真炸開,不只是義莊,全清河縣后巷、官道、百姓坊都要封鎖。

到時候不止死人,還有活人、案卷、仵作、衙門,統(tǒng)統(tǒng)牽連。

他咬了咬牙,目光閃動,似在下賭注。

而陳青,早已低聲補(bǔ)了一句,像是將籌碼推上賭桌:

“我見過毒尸爆腔,知道怎么止。”

紅衣衙役瞇了瞇眼,有些不情愿地抬了抬下巴。

一名小吏硬著頭皮走來,抽刀挑開陳青手上的麻繩。

他緩緩站起,衣襟垂落如水,眼神卻比剛才更沉。

腳步剛要邁動,面前忽然傳來一聲沙啞的低喝:

“等等。”

是老仵作。

陳青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老頭站在原地,探鉤握在手中,眉心緊鎖。

“進(jìn)去也別逞強(qiáng)。”

“尸毒若真炸開……不是硬扛能活。”

他又頓了頓,聲音低得像風(fēng)中殘火:

“只看,不碰,命要緊。”

陳青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他已然明白,在這場“沒人想進(jìn)、沒人能解”的死局中,他是唯一的籌碼。

他緩步走向尸房。

尸霧從門縫中緩緩爬出,像是里面有什么東西正緩緩呼吸。

他的腳步聲,踩在青石板上,不響,卻重。

那扇門,沒有開,也沒有關(guān)。

只是緩緩地、緩緩地,被尸氣撐得更開一指。

像是一只正在張口的嘴——

等著他走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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