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胎衣外的繭房

天臺的風卷著晨露撲在臉上時，方子豪嘗到了鐵銹味。所謂“真正的陽光“帶著詭異的青白色，像被過濾掉所有暖色的醫(yī)院無影燈。他盯著掌心的珍珠，那是林小夏最后的形態(tài)，此刻正映出遠處高樓玻璃幕墻上的異常——所有反光里都浮動著細小魚鱗般的紋路。

“歡迎來到'現(xiàn)實之上'，創(chuàng)造者?！笆煜さ穆曇魪谋澈髠鱽?。方子豪轉(zhuǎn)身時，看見本該墜落的分身正倚著天臺欄桿，白大褂下的鱗片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左臉卻有道新的燒傷疤痕，形狀與七年前火場中的林小夏如出一轍。

“你沒死？“方子豪握緊海螺戒，金屬邊緣傳來體溫——這是過去81次循環(huán)中從未有過的觸感。分身笑了，指尖捏著枚帶血的懷表齒輪，齒輪縫隙里嵌著半片克蘇魯眼球的虹膜：“胎衣破裂時，我趁機把意識錨在你的恐懼里。“

珍珠突然發(fā)出尖嘯，化作流光鉆入分身的傷口。方子豪眼睜睜看著那道燒傷疤痕變成活物般的觸須，在分身頸間纏出個海螺形狀的胎記。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警笛聲，卻詭異地變調(diào)成某種深海生物的低頻鳴叫。

“看這個?！胺稚頀亖砼_破舊的DV，屏幕上跳動著雪花點，突然切入段監(jiān)控錄像：2015年7月14日，年輕的方子豪正在給林淑嫻注射綠色液體，而手術臺上躺著的，是被鎖鏈束縛的林小夏?！翱颂K魯?shù)谋举|(zhì)是'循環(huán)的胎衣'，我們都只是它用來孕育新軀體的細胞?！?

記憶再次錯位——方子豪看見自己在實驗室里親吻林淑嫻的額頭，而她頸間戴著的正是現(xiàn)在護士長的十字架?！澳阋詾榱中∠氖鞘芎φ?？“分身踢開天臺排水口的鐵蓋，里面涌出的不是雨水，而是帶著珍珠光澤的黏液，“她是第一個成功的融合體，用人類情感作誘餌的克蘇魯幼體?！?

黏液在地面聚成鏡面，映出地下實驗室的場景：林小夏躺在培養(yǎng)艙里，四肢纏著觸須，而操作臺邊的記錄本上寫著《克蘇魯幼體馴化方案》，署名是“方子豪與林淑嫻“。方子豪感到一陣眩暈，銀戒突然滾燙，在黏液鏡面上投射出重疊的影像——他看見自己同時出現(xiàn)在實驗室和天臺，像枚硬幣的正反兩面。

“第81次循環(huán)的真相，“分身抓起黏液塑成懷表形狀，“是你終于意識到，所謂'現(xiàn)實'不過是胎衣外的另層繭房。克蘇魯需要的不是毀滅人類，是讓我們在無窮循環(huán)中為它編織更多夢境養(yǎng)料?！八麑ひ簯驯戆催M方子豪胸口，鱗片順著鎖骨迅速蔓延。

珍珠突然從分身傷口沖出，在空中凝結成林小夏的虛影。這次她不再是校服少女，而是穿著實驗服的成年女性，頸間十字架裂開，露出里面嵌著的克蘇魯眼球：“七年前我自愿成為容器，只為阻止母親的瘋狂實驗。但你卻用我的基因創(chuàng)造了分身，試圖分裂出'純粹的人類靈魂'?！?

方子豪的鼻腔涌出灰綠色黏液，他終于想起那個被篡改的記憶：林淑嫻在火場中為保護實驗數(shù)據(jù)犧牲，臨終前將克蘇魯胚胎注入他體內(nèi)。而他為了拯救瀕死的林小夏，用自己的基因和克蘇魯細胞創(chuàng)造了分身，試圖用“雙生錨點“鎖住幼體的生長。

“現(xiàn)在三個錨點齊聚，“成年林小夏的虛影舉起注射器，里面是泛著熒光的腦脊液，“該結束這場自欺欺人的分娩了?！八龑⒁后w注入黏液鏡面，所有倒影同時裂開，露出繭房外的真實現(xiàn)實——那是片漂浮著無數(shù)眼球的混沌海域，每個眼球都包裹在半透明的胎衣里，像人類子宮中的胚胎。

分身突然抱住方子豪躍向鏡面裂縫，鱗片相觸的瞬間，兩人的記憶徹底融合。方子豪看見無數(shù)個平行宇宙的自己，有的在繼續(xù)循環(huán)，有的已成克蘇魯?shù)木熳?，而最核心的那個“原點“里，年輕的他正站在實驗室中央，面前擺著三個培養(yǎng)艙：林淑嫻、林小夏、還有作為備用容器的分身。

“我們不是雙胞胎，是三位一體的容器?！胺稚碓趬嬄渲械驼Z，他們的身體開始融合，海螺戒與十字架拼成完整的克蘇魯圖騰，“當三個錨點合一，就能逆推到循環(huán)的起點......“

黏液鏡面突然沸騰，克蘇魯?shù)木抻皬幕煦缰猩?。方子豪在融合的劇痛中舉起注射器，對準自己心臟的位置——那里正是七年前植入胚胎的地方。成年林小夏的虛影將珍珠按進他眉心，所有循環(huán)的記憶如潮水般灌入：第1次的懵懂，第37次的絕望，第80次的覺醒，最終匯聚成此刻的決心。

“這次，我們要做破繭的刀?！叭诤虾蟮穆曇敉瑫r來自三人，注射器刺破皮膚的瞬間，所有胎衣同時綻放出強光。方子豪看見林淑嫻的靈魂在虛空中微笑，她的手與女兒的手相握，共同推開了那扇寫著“現(xiàn)實終點“的門。

繭房外的混沌開始凝結成固態(tài)，顯現(xiàn)出醫(yī)院的輪廓。但這次走廊兩側(cè)的門不再是診室，而是排列整齊的培養(yǎng)艙，每個艙里都沉睡著個不同階段的方子豪，從嬰兒到老年，鱗片覆蓋的程度各不相同。而在走廊盡頭，真正的克蘇魯本體蜷縮成胎兒狀，被無數(shù)觸須編織的臍帶連接到每個容器。

“原來我們才是它的胎盤......“融合體的指尖觸到克蘇魯?shù)奶ツ?，銀戒與十字架自動組合成手術刀形狀，“現(xiàn)在，讓我們切開這個孕育恐懼的子宮。“

當?shù)度写倘胩ツさ乃查g，所有培養(yǎng)艙同時炸裂。方子豪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體內(nèi)脫落，那是纏繞多年的循環(huán)枷鎖?？颂K魯發(fā)出超越人類聽覺的悲鳴，它的軀體開始崩解成無數(shù)光點，每個光點都是段被吞噬的人類夢境。

成年林小夏的虛影拾起塊克蘇魯殘骸，那是塊帶著記憶的鱗片：“看，這是你第17次循環(huán)里種的向日葵，原來恐懼的背面，是你藏起來的希望?！镑[片在她掌心化作金色花種，飄向混沌深處。

融合體走向培養(yǎng)艙群的中央，那里有張空著的手術臺，臺面上刻著行小字：【給第81次的你，這次請活得像個人類】。方子豪摸向頸后，發(fā)現(xiàn)鱗片已退化成淡色的胎記，形狀像朵正在綻放的向日葵。

遠處傳來真正的鳥鳴，不同于任何循環(huán)中的模擬聲。融合體推開天臺的門，這次的陽光帶著溫暖的橙色調(diào)，灑在他掌心的花種上，瞬間抽出了嫩綠的芽。在這片真正的天空下，方子豪終于露出了81次循環(huán)以來的第一個真心微笑，他知道，這不是終點，而是某個新開始的原點。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