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離只是真靈醒了，并沒有真正的復生。

她還缺一具肉身。

要么找到一具肉身讓她奪舍，要么走修行之路自己重鑄。

沈硯告訴了公孫離，讓她自己選擇。

“我再想想吧?！惫珜O離道，“這么重要的事情，我得考慮清楚才行。”

沈硯表面應了一聲，但在心里知道，她不是需要時間考慮。

而是公孫離覺得，沈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白虎?！?

沈硯看向前方。

白虎立足之地，地脈煞氣如沸。

百年殺伐，驅使倀鬼，它早已被煞氣浸透，每一根骨骼都纏繞著不祥的黑霧。那雙令百獸膽寒的金瞳，倒映著世間最深的戾氣。

它已不再是四靈，而是一頭被污染的兇獸。

唯有兵解，才能重生。

已到最后關頭。

銀白色的皮毛寸寸剝落，如山岳崩塌，化作漫天光塵。血肉消融，骨骼碎裂，連最鋒利的爪牙也在煞氣的侵蝕下化為齏粉。

唯有心臟處，一團白金光芒始終不滅。

那是白虎最本源的力量，是它身為四靈的純粹血脈。

煞氣如潮，瘋狂撕扯著這團光芒，試圖將其徹底污染。

但白虎的意志，比煞氣更兇！

吼——?。?

一聲震天咆哮，白金光芒驟然爆發，如利劍刺穿煞氣，將一切污穢焚燒殆盡！

烈焰之中，白金光芒漸漸凝實，化作一顆晶瑩的卵。

卵殼呈現透明狀，隱約可見其中蜷縮著一團小小的影子。

咔......

細微的碎裂聲響起，卵殼上出現第一道裂痕。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

“嗷......嗚......“

一聲稚嫩的嗚咽從卵中傳出，軟綿綿的，像是初生的小獸在試探著呼喚。

卵殼徹底破碎，一只巴掌大的虎崽跌了出來。

它渾身雪白，絨毛蓬松，四只小爪子還站不穩，跌跌撞撞地往前爬了兩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那雙眼瞳，卻比從前更加璀璨，如刀如劍，銳不可當！

虎崽抖了抖濕漉漉的絨毛，仰起頭，奶聲奶氣地低吼了一聲。

聲音很小，更無震懾，卻讓整座山脈為之一靜。

下一瞬。

轟！！

無形的威壓如潮水般擴散，山林間的野獸齊齊伏地，瑟瑟發抖。

此刻白虎的威壓，遠勝體型龐大的時候。

那時候是力量上的壓制，現在則是靈魂深處的戰栗。

忽然，白虎又叫了一聲。

一聲極輕的“嗷嗚”稚嫩如幼貓初啼，卻讓天地似乎都為之一顫。

初吼是慶祝自己的重生，現在則是向天地宣告。

聲音雖小，卻似一柄無形的刀，劈開了天地間的某種桎梏。

大山里，巍峨的山脈在虎嘯聲中震顫。

堅硬的巖壁上，恒久未動的碎石簌簌滾落，在山谷間激起連綿回響。

遙遠的北地冰川，發出細微的咔嚓聲，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暈。

深藏山腹的礦脈微微發燙，金屬礦石相互碰撞，奏出清越的錚鳴。

大大小小的山神廟里，無論供奉怎樣的神像，都發出咯吱聲響。無人碰觸泥塑，自動面向聲源方向。

草原上，廣袤的草海掀起銀綠色的浪濤。

長草層層疊疊向外倒伏，如同朝拜的臣民。草尖露珠震顫著懸浮而起，在空中凝成細小的水霧。牧民的馬群突然齊刷刷跪臥，將頭顱深深埋進草甸。

地平線處的敖包上，帆旗無風狂舞，破破爛爛的布條獵獵作響，竟拼湊出模糊的虎紋圖案。

森林中，參天古木的枝葉簌簌搖曳。

最年老的大樹抖落滿身金葉，葉片在空中組成虎爪的形狀。藤蔓自發纏繞成圖騰柱的模樣，新抽的嫩芽爭先恐后的生長。

密林深處的祭壇遺址上，那些被苔蘚覆蓋的石刻突然滲出清泉，水流蜿蜒過所有凹陷的紋路，排列成清晰的甲骨文“王“字。

小貓似的白虎抖了抖毛，仰起頭，又“嗷嗚“了一聲。

這一次，是百獸之王，呼喚它的臣民。

深谷幽澗間，一頭蒼灰色的老狼正撕扯著剛獵獲的野兔，獠牙間滴落溫熱的鮮血。

忽然，它渾身毛發炸起，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眼中的兇光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青色的靈焰。

老狼松開血肉模糊的獵物，仰起布滿傷疤的脖頸，對著殘月發出綿長的嚎叫。四周的枯草突然無風自動，在它腳邊形成旋轉的氣流，卷著沙石在空中劃出玄奧的軌跡。

廣袤草原上，野馬群突然齊齊止步。

為首的那匹黑馬揚起前蹄，烏亮的鬃毛如火焰般舞動。它每一次踏地，蹄鐵與草葉相觸的瞬間都會綻開冰晶般的霜花。

馬群中一匹純白的母馬忽然人立而起，眼中流淌著銀色的光暈，鬃毛間竟有細小的雪花凝結飄落。

巖縫中，一只灰褐色的山鼠正抱著野果大快朵頤。突然它渾身一顫，黑豆般的眼睛閃過金芒。

啃了一半的野果啪嗒落地，它人立而起，前爪不自覺地掐出古怪訣印。周圍的碎石突然懸浮而起，繞著它緩緩旋轉。

更驚人的是，它背部的毛發漸漸泛起金屬般的光澤，在月光下閃爍著青銅色的幽光。

亂石堆中，一只紅狐在追逐野兔。似是感應到什么，猛地止住奔跑。

它人立而起，前爪合十如人類作揖，火紅的尾巴在身后舞出九道殘影。額間的白毛漸漸浮現出清晰紋路，隨著呼吸明滅不定。

時代再次被掀開一角，困在百獸體內的禁錮被打破。天地靈氣如潮水漫過，萬千生靈體內沉睡的血脈紛紛蘇醒。

幼小的白虎蹲坐，金瞳掃過蒼茫大地。

它雖幼小，卻已是真正的四靈之一，代表著殺伐與征戰。它的重生，不僅意味著自身歸位，更象征著，百獸有靈，眾生可修。

“嗷嗚?！卑谆①橘胂律眢w，對著沈硯行禮。

“不用謝我，這是你的道。”沈硯瞅了瞅白虎，道，“你現在非常弱小，需要時間成長。若是愿意，可暫時在我身邊?！?

青龍隱于暗河，朱雀飛于蒼穹。重生的它們，雖然也很弱小，但沒有人間因果，想藏起來很難被人找到。

白虎不一樣。

以妖身存在時間太久，殺了太多的生靈。固然凈化了血脈，因果卻不會盡消。

它的成長之路，注定少不了血腥。

“我可以守護你一段日子?！鄙虺幍?。

小貓似的白虎瞪了沈硯一眼，轉身跳入茂密的草叢，很快就消失不見。

“看來是說錯了話。”沈硯沒有追，只是苦笑。

百獸之王有百獸之外的驕傲，又怎會愿意在他人羽翼下庇護。況且白虎的路，本就少不了殺戮。

白虎走了。

事情完了么？

不。

還沒有。

沈硯精神遁入識海，凝視大衍天機羅盤。

這次的變動，和之前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