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拿起傘，閉目感知。

青龍之力生生不息，公孫離不會這樣死去。

肉身肯定是沒了，但真靈寄于劍傘。

“阿離，等些日子。”

沈硯將傘背好。

徐福死了。

但還差最重要的一件事。

再次抬手，朱雀卵飄至手中。

“我知道你和青龍不同，還保留著過往的記憶。我無法體會你經歷的恐怖，但能給出一個承諾。當再面對那個異端時，我會站在你的前面。”

沈硯的手掌貼上灼熱的卵殼，裂紋中溢出的火焰竟溫柔纏繞上他的手腕。

“醒來吧。”

咔！

卵殼在掌心裂開，滾燙的火未傷分毫，反而在指縫間開出一串赤晶般的火花。

“咔嚓——”

細微的碎裂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朱雀卵上的裂痕驟然蔓延，赤紅的火紋如血管般鼓動，每一次脈動都迸濺出細碎的火星。卵殼內，隱約可見一道蜷縮的赤影，正隨著火焰的升騰而舒展羽翼。

整座京城的地脈突然開始震顫，護城河的水面無風自動，泛起赤紅色的波紋。

皇城大殿的金瓦在晨曦中簌簌作響，檐角的銅鈴自行搖蕩，發出清越的鳴響。城門上的青銅獸首同時睜眼，口中吐出積蓄千年的香火青煙。

天空突然被染成絳紫色，云層如同被點燃的綢緞，翻滾著赤金色的火焰。

這些火云低垂得幾乎觸手可及，將整座京城的屋瓦都鍍上一層流動的金邊。茶樓酒肆的旗擺無風自動，墨字好似一只只振翅欲飛的火鳥。

宮廷里，官府中，百姓家……燈籠、燭臺同時自燃，千萬點燈火漂浮而起。

“轟——！“

突然，整顆卵殼炸裂！

滔天烈焰如火山噴發，赤金色的火柱沖天而起，將整片天空映照得通紅。火焰中，一道優雅而威嚴的身影緩緩舒展。

一只翼展百丈的朱雀虛影騰空而起，每一片羽毛都清晰可見。

朱雀，浴火重生！

它的羽翼如熔金流淌，每一片翎羽都燃燒著不滅的火焰，尾羽拖曳出絢爛的火痕，仿佛將晚霞披在了身上。雙目睜開時，如兩輪初升的旭日，熾烈而純凈。

火焰在它周身盤旋，化作流火之環。

被污血腐蝕的地面，竟綻放出朵朵赤紅火蓮。枯木的抽出嫩芽，葉脈中流淌著細碎的火星。護城河里的水瞬間沸騰，蒸騰的水汽在空中凝結成無數晶瑩的火蓮花。

“那是什么？”

“神鳥！！”

京城的百姓們驚呼。

此前他們見過許多祥瑞異象，但從未有過現在這種感覺。

那是真實存在的神物，沒有絲毫的恐懼，只有靈魂深處的敬仰。

賣炊餅的老漢看著焦黑的爐灶里重新燃起朱火，蒸籠里的饅頭竟飄出異香。抱著盲童的婦人淚流滿面，孩子瞳仁里映出神采。

“成了！真的成了！“

岳文舉手舞足蹈，竟扯散發冠狂笑。

他見過上古大戰的一角，本已愿意為朱雀獻祭自己。在保住性命的情況下見到這一幕，心中說不出的激動。

岳擎蒼望著朱雀，也是百感交集。

多少代人背負的使命，這一刻終于達成。雖然一直蒙在鼓里，但還是有著莫名的喜悅。

萊陽王也在在仰望朱雀，但心中想到的確是沈硯。

朱雀固然是神物，卻在那人的股掌間。

“那是……”

建炎帝也激動了，甚至比岳文舉還激動。望著天空的朱雀，眼中盡是癡迷。

“看它的尾羽，看它的喙爪……太美了，太了不起了……你們說，如同讓它幫朕孵蛋，養出的斗雞……”

貼身的老太監捂住皇帝的嘴。

畢竟相對于對皇帝的大不敬，對那只神鳥的大不敬后果要嚴重的多。

漫天的赤金流火漸漸收束，翼展百丈在云端盤旋。它的身形在飛旋中不斷縮小，璀璨的尾羽如收傘般層層疊起，最終化作一只不過巴掌大的赤色小鳥，輕盈地落在沈硯肩頭。

“啾——“

清脆的鳴叫與先前震懾天地的鳳啼截然不同，卻讓整座京城殘余的火焰都為之一顫。

這小雀通體如紅玉雕琢，唯有額間一點金紋，雙翅邊緣還跳動著細碎的火星。它歪著頭打量沈硯，黑豆般的眼珠里流轉著智慧光芒。

“不要拘泥于過去了。”沈硯道，“當前的時代，讓你無法得回巔峰的軀體。舊時的記憶，想必也殘缺不全。但未必是壞事，涅槃重生的，不單是這具身體。”

小朱雀鄭重地上下擺動頭顱。

這個本該滑稽的動作，因它眼中流淌的星河光影而顯得莊嚴無比。

小朱雀展翅飛起，飛向南方。

它和青龍一樣，需要時間成長。無論是天空還是森林，它有自己的路和選擇。

沈硯內視大衍天機羅盤。

朱雀圖騰徹底亮了。

發生蛻變的不光是這些。

神識恍惚間升上高空，看到了更多的影像。

當朱雀化作赤虹南去時，天下羽族突然集體振翅。從御苑孔雀到田間麻雀，每一片羽毛都在無風自動，翎管中泛起細碎的金紅光點——

某一處大澤中，雪白的仙鶴突然屈頸長鳴，丹頂竟滲出熔巖般的紋路。展開的羽翼在陽光下透出赤色經絡，仿佛皮囊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火焰。

一座普通的老宅，老人揉著眼睛，看見籠中鸚鵡的翠羽正一片片剝落，新生的羽毛根部帶著火星，每叫一聲就迸出幾點流螢。

一直海鳥突然靜止，濕漉漉的羽毛炸開成焰狀，瞳孔變成熔金般的豎瞳。突然低頭用喙啄開自己的胸膛，沒有鮮血內臟，只有一團團跳動的赤焰。

隨著朱雀的，所有禽類都聽見了血脈深處的召喚。

它們或許還要經許多年的修煉才能真正化形，但朱雀留下的火種，已為凡羽打開了通天之路。

沈硯突然身形一震。

朱雀圖騰之上如青龍一般，新開了一片天地。

里面沒有汪洋大海，只有不滅的火山。火山上山滅七顆黯淡星宿，等著沈硯將他們全部點亮。

但最讓沈硯欣喜的不是這些。

而是清晰感受到時代的壓制又弱了幾分。

他的境界，不會再被限制在宗師。

似乎，可以修行了。

真正的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