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卵上的裂痕已經蔓延至整個表面，黑氣如毒蛇般纏繞著這枚即將孵化的神卵。

沈硯站在城墻之上，眼中倒映著岳擎蒼悲涼的身影。

“硯公子，你也是來勸我么......“岳擎蒼此刻面色灰敗，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有個選擇。”沈硯道，“決定在你。”

“好……”岳擎蒼徹底絕望了，眼中最后一絲堅持正在崩塌，牙齦都滲出血來，“不用您說了，我這就去屠城！“

“屠城？”沈硯莫名其妙，“你在說什么？“

“不用屠嗎……”岳擎蒼一怔，下意識看向萊陽王，“城中百姓是妖人重生之源，所以才……“

萊陽王神色淡然。

“這等喪心病狂之舉，你是怎么想的？“沈硯沒好氣，“城中諸人皆在血祭大陣之中，死了就會被徐福吸收生命力。你去屠城，不是等于幫他么？“

“啊？”岳擎蒼張口結舌，繼而漲得通紅。他怒視萊陽王，后者卻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沈硯沒心情理會這些彎彎繞繞，“徐福想要占據朱雀的身體，大陣是上古遺陣很難破。但可以將大陣的侵蝕轉移，找一個生命體來代替朱雀。“

沈硯頓了頓，繼續道：“岳家世代守護朱雀火種，血脈有特殊之處。代替朱雀后可圍囚籠，將徐福的意識引入抹殺。”

“我可以。”岳擎蒼瞬間就明白了過來，這個決定對他而言毫不困難。

犧牲一人，總好過滿城涂炭。

“徐福會侵蝕占據你的身體，你的意志未必能抗爭得過他。“沈硯直視將軍雙眼，“到那時，我只能殺你。“

“可以。“岳擎蒼的回答依然斬釘截鐵。

“我下去等你。”沈硯躍下城墻。

“父親！”岳文雄急了。

“這個交給你。”岳擎蒼抬手解下兵符印信，交給了長子，又深深看了萊陽王一眼，“若我扛不住，你就把兵符給王爺。到時候......聽他的。“

岳文雄臉色大變：“硯公子不是說屠城無用么？您怎么還......“

“硯公子沒把話說透，不會完全沒有用的，至少能拖延時間。“岳擎蒼苦笑，“我不懂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但至少明白野獸的邏輯。新鮮的獵物，總好過死肉。“

萊陽王嘴角微揚，依舊不語。

當岳擎蒼躍下城墻，徐福的嘲笑聲立刻傳來：“還想做什么？“

“殺你。”沈硯平靜道，“我的確對新神了解不多，但你已經暴露出很多東西了。”

徐福沉默。

“你我都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存在，都會受到一些限制。”沈硯繼續道。

“于我的限制，是不能使用更強的力量。可在你身上，這種限制并不明顯。所以，我一直在想，你的限制是什么。“

徐福還是沒有出聲，但黑氣中的蛆蟲突然有些躁動。

“是媒介，對吧？“沈硯眼中精光暴漲，“我方才殺死你時，不是完全沒有用。你失去了康王這個媒介，便施展不了諸多手段。在占據新軀體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知道了又怎樣？”徐福冷笑，“這座大陣，你阻止不了。“

“我沒想阻止。”

沈硯出手了。

屈指彈出一點青光，點在了朱雀卵上。

華光幻化，化作明月。

天色，暗了下來。

本不該存在的暗幕中，在幻化的明月之下，飛騰出一條青龍。

青龍盤踞于九天，鱗甲泛著冷冽寒光。龍須如電，龍眸如炬。它昂首向月，一聲長吟震動云霄。

霎時間，漫天星輝匯聚，化作無數璀璨鎖鏈，自虛空垂落，纏繞其身。

亢宿·龍鎖月。

之前斗法時雖然曾經施展，但沒有哪一次如這般。

這是封禁的術法，不是攻伐之術。只有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才能最大化它的威能。

借星辰為縛，以皓月為引。

月光如銀瀑傾瀉，與龍軀的青色靈光交織。整片蒼穹仿佛被這一式法術凝滯，連風都為之屏息。

黑氣中的蛆蟲不斷掙扎，無法鉆入到明月之中。

但數量還是成倍的增加著，不大一會兒就形成惡心的蟲團，將明月保護的朱雀卵包裹起來。

“禁。”

沈硯結了個印。

青龍猛然騰躍，鎖鏈驟然收緊，蟲團瞬間迸裂，化作漫天碎屑飛濺。

新的蟲子很快再次出現，但卻好像失去了目標，蠕動著不知該鉆向何處。

“沒用的。”

徐福又笑了起來。

“你這封禁之術的確厲害，竟遮掩了朱雀的氣息。但這也只是暫時的，你拖延不了多久。”

沈硯沒有說話，再次出手。

手指劃過岳擎蒼的胸口，引出一滴炙熱的心血。

心血化作赤紅流光，沒入了朱雀神卵。

蟲子們瞬間找到方向，跟著沒入的地方蜂擁而至。

不過下一刻，赤芒又飛了出來。

在空中來回盤旋。

不像龍，倒像鳥，在月光下自由翱翔。

蟲群追逐赤芒。

赤芒回轉到岳擎蒼身體，從天靈沒入。

蟲群緊隨其后，蜂擁而至。

“父親！！”岳文雄雙目泣血。

“不！！”

最驚怒的反而是徐福。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此刻他沒有媒介，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順從血祭大陣的引導，被動地侵入岳擎蒼體內。

岳擎蒼表情平靜，張開雙臂迎接。

沈硯暗自嘆息，指尖凝聚出一縷火苗。

新神的力量十分特殊，和意志強大與否毫無關聯。徐福連朱雀卵都能侵蝕，又怎會占據不了一個凡人之軀。

黑氣蟲群入體的瞬間，岳擎蒼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

他仿佛聽見了遠古的呼喚，某種更為原始的、血脈深處的東西在醒來。

“嗯？”

沈硯停手。

岳擎蒼并未如預想中瞬間崩潰。

大將軍單膝跪地，鎧甲在劇烈顫抖中鏗鏘作響。脊背詭異地隆起，肩胛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黑氣正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卻在觸及心臟時突然停滯。

一道金光自岳擎蒼天靈迸發。

“這是……”

岳擎蒼背后浮現出模糊的虛影。

不是預想中的朱雀，而是一只金翅垂云的大鵬！

“你沒有抗拒，而是選擇了接納。”沈硯看著岳擎蒼，“在這最關鍵的時刻，你竟然改變了自己的意志。”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說話間，岳擎蒼血氣沸騰，背后竟隱隱浮現大鵬虛影，“我沒有改變意志，只是想到什么做什么。”

“以‘變’破萬法，以‘變’御萬敵。”沈硯沉思片刻，向岳擎蒼施禮，“多謝大將軍。”

青龍小天地之內，大浪翻江倒海。七宿中的尾宿，閃閃滅滅。

沈硯道：“借將軍神威，斬魔誅邪。”

岳擎蒼眼睛變成鎏金色，瞳孔豎立如刀。站起身時，背后“轟“地展開金翼。

青龍小天地尾宿驟然亮起，沈硯身前青光如天河傾瀉。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鵬影，利爪撕開空氣，撲入虛空之中。

尾宿·無相變。

青龍擺尾，殺伐之術。

“不——！“

徐福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

他的黑氣被大鵬虛影撕扯著抽離法陣，就像被鉤住咽喉的魚。每一片飛羽都帶著凈世金光，地下的血祭大陣掙扎著浮現陣圖。

大陣沒有破。

但這個局，破了。

主持陣法的徐福，已經無法再受庇護。

那些不斷滋生的黑氣，正如雪遇驕陽般消融。

朱雀，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