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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打水,水無盡

客棧南行五里。

山下密林飄著一股腐葉與鐵銹混合的腥氣,任五蹲在一截倒木上用鋼刀削著樹皮。

在任五的陰冷的目光下,二十幾個山匪正在布置陷阱。鐵蒺藜被小心地埋在枯葉下,涂了蛇毒的弩箭架在樹杈間。

“老大。”一個山匪湊過來低聲問道,“點子這么扎手嗎?用得這么大陣仗。”

“昨日過了幾招,若不是老子謹慎,這條胳膊就廢了。”任五冷笑一聲,指了指右臂上纏著的布條,滲出的血跡已經發黑,

“如果和以前一樣來硬的,咱們這些兄弟至少得躺下一半。”

樹梢上,一個瘦小的山匪正在系繩套。“老大,那罐子里裝的啥寶貝?”

“閉嘴干活,哪這么多廢話。”任五起身踹了一腳樹干。

“管它是什么,這么小心護著的,肯定是值錢貨色。等會兒都給我機靈點,全力圍殺女護衛。那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隨隨便便也就打發了。”

……

客棧。

沈硯站在客棧院中,仰頭望著已大亮的天色。

“公子,我打聽清楚了。”公孫離背著罐子匆匆回來。

“這地兒沒什么人家,只住些零散的獵戶。往南走有個集鎮,再轉東可見大海。對了,還有那個任五,就是個人渣。”

沈硯神色淡然:“哦?”

“他的確是開黑店,據說山匪有勾結。但我主要想說阿沅姐姐,就是那個廚娘。”公孫離的小臉上滿是陰霾。

“以前的確是個美人,不知怎么嫁了任五。只因有人說任五配不上,那畜生在成親當天就在姐姐臉上劃了一刀。之后只要聽到有人說好看,就往她身上添新傷。”

沈硯沒說話,目光望向遠處。

遠處有一口水井,阿沅擔著兩個水桶走到在井邊。在朝陽的照映下,纖細的身影格外單薄。

“我想殺了任五。”公孫離小聲說了句,言語不見溫度。

“公子有所不知,我阿姐就是嫁了個潑才,飽受欺凌丟了性命。公孫家的滅門之禍,也是由此而起……”

“有東西在靠近。”沈硯突然道。

水井邊的草叢突然劇烈晃動,一條暗紅色的影子突然竄出,直奔阿沅。

“蟒蛇?!”公孫離立刻沖出。

但距離太遠,明顯來不及。

“公子,救……”

話音未落,沈硯已出現在井邊。攬住阿沅腰身,輕飄飄避開襲擊。

公孫離拔劍沖到近前,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蟒蛇,而是一頭體型碩大的野豬。

只是這野豬模樣十分怪異,渾身長滿葡萄串似的肉瘤。最駭人的是豬首,眼睛位置嵌著兩顆猩紅肉球。行動時扭曲身軀,竟能像蛇一樣拉長,難怪遠看像條巨蟒。

沈硯瞇了瞇眼。

視線似穿透皮膚毛發,看到野豬的身體內部。

在其腹部,多出一個器官。

像是一顆肉卵,生出許多觸手,蛛網似四散延伸,連接在腑臟和肢體關節上。

公孫離背上的罐子里,不斷傳出嘩嘩水響。

“這小東西有感應?”沈硯驚奇。

血脈末裔沒有先祖記憶,但有同相的天性和本能。

通過大衍天機,它感應到了什么。

天敵。

“異種!”公孫離脫口而出。

“你認得?”沈硯問。

“沒見過活的。”公孫離盯著野豬,“自古便有野獸變異,最早被當成妖物。后來發現只是外表怪異,和尋常野獸一樣可為利器所傷。有人甚至還喜食其肉,專門去深山搜尋獵殺。”

“專門去深山搜尋……”沈硯打量著那頭野豬,不由得想起水潭中血眼幻象,“也就是說這類生物,不會在人前輕易出現。”

“以前的確不會,但現在不好說。”公孫離仔細想了想,“最早只是書籍記載,近百年才開始現世。尤其是最近些年,見到的人越來越多。”

野豬發出刺耳嚎叫,身形詭異地扭曲。

“交給你了。”沈硯道。

“是!”公孫離劍光如練,直取野豬。

野豬咆哮,獠牙間垂著腥臭黏液。

“鐺!”

刺中野豬脖頸處的肉瘤,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公孫離虎口一震,劍鋒只在肉瘤表面留下一道白痕。

下意識回頭,對上沈硯的目光,公孫離頓時羞紅了臉。

明顯是考校自己,結果丟了這大臉。

“孽畜,看劍!”

公孫離身形一轉,劍走偏鋒,避開肉瘤。

野豬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暗紅色的血液噴涌而出。

未等公孫離欣喜,野豬背上一顆肉瘤突然爆裂,射出一條黏膩的觸手。

觸手表面布滿吸盤,在空中扭曲舞動,發出令人作嘔的“咕嘰”聲,腥臭的氣味直刺鼻腔,如鞭子般抽向公孫離面門。

“好臭,真惡心!”

公孫離側身閃避,觸手擦著臉頰掠過,帶起一陣腥風。她反手一劍斬去,斷肢落地后仍在抽搐,噴出腥臭的黏液。

畜生兇性大發,背上肉瘤全部炸開,數十條觸手如群蛇亂舞,將公孫離團團圍住。

“這畜生好難纏,別碰我……”

公孫離沒想到被一頭豬逼到手忙腳亂,羞惱之下似是打開了什么開關。

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銀色閃電,以最直接的路徑直刺野豬。這一劍快得不可思議,觸手組成的包圍網尚未合攏,劍光已將野豬貫穿。

野豬哀嚎都未發出,身軀便轟然倒地。

“劍十九?”沈硯有些意外。

少女羞怒領悟劍勢,已是半步宗師的境界。

那日雖然借著青龍的些許氣息,給公孫離展示了四招劍意。但畢竟是超越時代的劍術,想著時代變遷之后或能參悟。從來沒有想過,竟被她現在用出。

這丫頭的天賦……

“不,和天賦無關。”沈硯否定了這個猜測,眼睛望向野豬尸身,“能把‘劍十九’給逼出來,是因此獸也是不該存在于這個時代的生命。”

那些觸手頓時萎靡下來,化作一灘腥臭的血水。不過肉身沒有多大變化,只是開膛破肚鮮血淋漓。腹部肉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化作黏糊糊的汁液,腥臭的味道想四周散開。

“這怪物挺難纏。”公孫離突破境界,整個人喜不自勝。可聞到味道,還是不禁捂住鼻子,“但攻擊方式太詭異,以前從沒聽人說過。”

阿沅沒做聲,臉上沒有恐懼。只看著野豬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沈硯問。

“沒什么。”阿沅回過神,“被它吃了也許更好。”

“姐姐,你……”公孫離黯然。

攤上那么個男人,死了還真算解脫。

阿沅轉身繼續打水。

扁擔已經斷了,壞了一只木桶。用完好的木桶打完水,吃力地拎著往回走。

“嗯?”

沈硯心有所感,對阿沅虛抓。

隨后攤開手掌,一絲紫氣在掌心盤旋。

“又是這個?”

這個世界的許多東西,沈硯都可無師自通。如劍魁那高深的劍法,瞅一眼便可了然于胸。但掌心的這絲紫氣,卻怎么都觀之不透。

“青龍歸位的契機在此女,可到底是什么呢?”

沈硯跟上阿沅,探手接過水桶。

阿沅怔了下,默默地跟上。

……

沈硯走進廚房,將水倒入水缸。

水流聲清脆悅耳,在寂靜的廚房格外清晰。那絲紫氣融入水中,并無任何異狀發生。

做了這件平常小事,沈硯轉身上樓。

阿沅見沈硯離開,這才進了廚房。原本要去拿桶,隨意撇了眼水缸,人不由得頓住。

“滿了?”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晨起時明明只剩缸底的水漬,此刻卻清波蕩漾,水面堪堪停在缸沿。

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阿沅舀水出來做飯。

灶火噼啪炸響,機械地淘米下鍋。待粥香彌漫時,她再次望向水缸。

方才舀走的幾瓢水,水面未減分毫。

“這……”

阿沅的眼神不在平靜,她拿了一些盆罐,一瓢一瓢地將水舀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灶臺上擺滿了裝水的容器。可水缸里的水還是滿的,仿佛永遠取之不盡。

阿沅抬頭望向二樓。

那里靜悄悄的,什么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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