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后，漕幫船隊緩緩駛入京畿水域。

距離京城越近，河面上的船便越密集。商船、官船、漁船交錯而過，但無一例外，所有船只見到漕幫這支船隊時，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

因為漕幫船隊的陣勢太古怪，看到的人都非常好奇。

十余艘大船呈拱衛之勢，簇擁著中央一艘烏篷。那船既無漕幫赤旗，也無華麗裝飾，可偏偏所有漕幫船只都以其為核心。

“怪了，那艘船上究竟是誰？莫不是哪位貴人？”

“漕幫狂著呢，什么人能有這陣仗？要我說啊，肯定是什么秘寶。”

“不管是啥都太奇怪了，跟供著神仙似得……”

沿途的江湖人、商賈，甚至官府水師，都忍不住多瞧幾眼。可漕幫眾人對此諱莫如深，任憑旁人如何試探，都只驕傲的搖頭。

“公子，京城到了。”

烏篷船內，公孫離給沈硯倒酒。

“聽說南楚京城很是繁華，您要不要去轉一轉？”

“不了。”沈硯搖頭。

“哦。”公孫離難掩失望。

“你可以去。”沈硯道，“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回來和我說說。”

“嘿，多謝公子。”公孫離歡呼了聲，雀躍著鉆出船艙，幾個起縱便消失不見。

沈硯收起笑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自赤水河一戰后，他便未離開過烏蓬。對于漕幫和赤水羽林如何善后，也未表露任何態度。

外人只道硯公子身份超然，不喜塵囂煩擾。殊不知，沈硯是疲憊。

赤水河大戰，與新神信徒首次正面對決，個中兇險，外人實難知曉。

“這一架打得有點上頭，逾越了時代界限。天道帶來的反噬，不是鬧著玩的。”沈硯揉著太陽穴。

【二十九年二百六零四天】

過去這么長時間，頭依然有些昏沉。

如果只是動用青龍術法，再怎樣都不會過界。因為大衍天機青銅羅盤，本身就是穩定的安全鎖。

但以青龍之力衍化金烏之火，等于跳出了大衍天機的掌控范圍。

這種BUG不是好卡的，因為相當于硬件過載。

當使用力量超過時代界限，沈硯這個硬件載體超負荷運轉，輕則散熱不良，中則短路關機，嚴重了冒煙著火也不是沒可能。

還好這次只是發燙，冷卻一段時間就好。可下一次如何，說不好會如何。

沈硯猜測，徐福未死。

那是一個喜歡躲在陰影里的家伙，不可能一次性梭哈所有籌碼。多半正蟄伏著舔舐傷口，籌謀著等待報復。

“下次交手之前，需再多些手段才行。”

沈硯內窺識海，查看青龍小天地。

把星宿點亮，可在時代界限內，最大程度調用青龍之力。同時也等于增加內存，優化沈公子硬件。

而這件事，已有征兆。

穹頂的青龍七宿，已經點亮氐宿房宿。剩下的五顆黯淡星宿，亢宿時不時會閃一下。

讓公孫離逛街，不是單純體恤，更因其是青龍歸位緣起之人。四靈緣法相扶相宜，看似一時興起，說不定就能帶回什么線索。

沈硯拿起魚竿，摩挲著魚鉤。

“劍魁以劍法為餌，釣他的緣法。我有鉤無餌，又會釣到什么呢？”

……

“收帆——！”

隨著程撼山一聲吆喝，船隊在京城碼頭外緩緩減速。

碼頭上早已候著一隊人，為首的虬髯漢子遠遠抱拳大笑道：“程副幫主！一路辛苦。”

“王老大。”程撼山回禮。

岸上這位名叫王三更，是京城碼頭幫的老大。實力地位遠不如漕幫，但姐姐嫁了個好丈夫。

岳文舉的大哥，大將軍府世子，巡防營統領，岳文雄。

王三更憑借這層關系，專門吃碼頭這碗飯，跑船的多會叫上一聲王老大。

“二哥和嫂子呢？聽說這趟船是他們親自押送。”王三更伸著脖子張望，“俺已在醉香樓擺下酒宴，就等著給他們接風呢。”

“不必了。”程撼山道，“大當家與軍師另有要事，已經先行進城了。”

“懂，懂。”王三更連連點頭，等船只靠岸后，帶著個跟班湊到程憾山近前，神神秘秘道。

“俺知道，你們拿到了萊陽王的謀反證據，進京送貨只是幌子，實際上是……唔。”

“胡說什么！”程撼山嚇得連忙制止王三更，氣道，“你都聽誰說的。”

“俺姐夫說的啊。”王三更興奮道，“他說你們大戰血衣盟，抓到了重要人物。”

“沒這回事。”程憾山郁悶壞了，“進京就是送貨，沒別的事兒。”

“明白，大事不能亂說。”王三更擠眉弄眼，注意到了烏篷，“誒，程副幫主，你們怎么還帶了艘小船？”

“讓兄弟們干活吧……哎，你們幾個，搬的時候小心些……”程撼山不想再和王三更說話，打了個岔迅速離開

“咋地，保密啊。”王三更討個沒趣，卻更是好奇。

瞅見一名熟悉的漕幫堂主上岸，立刻迎上去扔了壺酒：“李兄弟！好久不見。“

“哎呦，謝王老大。”那堂主接過酒壺，很是客氣。

“小烏篷里是什么人啊。“王三更好似隨口道，“神神秘秘的。”

堂主笑容驟然消失，把酒壺遞還王三更：“剛想起來，我戒酒了。”

“你這家伙。”王三更發了脾氣，“就算有什么秘密，編點瞎話也算尊重俺。只擺臭臉閑扯淡，這算個什么事。”

堂主白了王三更一眼，一聲不吭的轉身走了。

編瞎話——

這你也敢說？

船上那位是什么存在？編排他我還活不活了。

至于聽實話——

你配嗎？你有資格嗎？你算老幾啊你。

經過這么兩個插曲，漕幫就沒人和王三更說話了。哪怕是劃船的小幫眾，也昂著下巴對他愛搭不理。

雖說霍御凰下了封口令，但也不至于嘴都這么嚴。

主要是經歷了赤水河大戰的人，都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有憋不住的一天。至少在現階段，都是一種不屑說，別人沒資格知道的微妙心理。

“奶奶的，都把老子當外人啊。”王三更很是生氣，抓著酒壺仰脖灌了幾口

“大哥，別生氣。”跟班漢子勸道，“您是文雄大哥的內弟，但漕幫老大是岳家二郎的相好，和您肯定隔著呢。”

“對！俺怎么沒想到！”王三更一拍大腿，瞬間反應了過來。

“雖說文雄大哥是世子，可二哥也不是省油燈。拿下血衣盟那么大功勞，是個人都得獨吞。奶奶的，這就是世家權謀。”

“這事您和文雄大哥得說一聲吧？”跟班問。

“那肯定的，畢竟俺是世子黨。但光說不練假把式，俺還得干點實事兒。”王三更的大腦飛速運轉，打量著江上的烏篷船。

“那艘船神神秘秘的，一看就有古怪。俺琢磨著，這就是二哥玩得好計策。任誰也不會想到，會把重要物證藏在小船上。”

“老大睿智！”跟班怕馬屁，“也就您能想到。”

“嘿，俺可不是光想到。”王三更已經開始亢奮了，“今天晚上就去把東西取了，給文雄大哥送一份厚禮。”

“可是，老大……漕幫高手很多啊。”跟班有點擔心。

“又不硬拼，咱是智取。”王三更道，“晚上，你們在碼頭上鬧出點動靜，俺趁機偷偷摸摸過去，把東西一拿，這叫神不知鬼不覺。”

“老大英明！”

與此同時，碼頭人群中，也有人在暗自交談。

“霍御凰和岳文舉進城了，身邊沒帶人，屠方應該還藏在船隊里。”

“正好，兩個麻煩的家伙不在，按照原計劃，晚上動手。王爺交代了，把水攪混。若是見到那王三更，立刻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