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公子，您不懂，襲擊者很可能是軍人！今天不是江湖搏殺，而是戰場的博弈！”

岳文舉十分擔心外邊：“我知道您是高人，有神乎其技的醫術。但戰場攻殺和治病救人，是完全不同的領域。我體內火毒，過后處理即可……”

“噤聲。”沈硯喝斥，“你體內并非什么火毒，乃是朱雀的火種。”

“朱、朱雀？”岳文舉怔了怔。

他只知家族的詛咒，卻不知上古靈獸。

“火種已被觸動，必須馬上壓制。”沈硯警告道，“若是控制不好，不是你一個人焚身，整個船隊都會葬身火海。”

岳文舉體內的東西，是朱雀精魄分化的火種，很可能藏有朱雀的記憶乃至意志。這和之前喚醒的青龍，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被喚醒的青龍，哪怕最后找到上古記憶，也是要由泥鰍一步步蛻變。

可作為不死鳥的朱雀不同。

一旦被喚醒過來，就是最初的那只神鳥。

在這個存在法則上限的武俠時代，出現一只真正的上古靈獸，沈硯無法預料會發生什么。

“朱雀為上古靈獸，代代相傳不會超脫禽獸之體。無論血脈強弱，皆性相相合。人為萬物之靈，可容納一切。但終非同源，得其利也必然承其弊。正是因此，才為火毒所困。”

沈硯道：“若我所料不錯，你岳家的子弟，應該都有類似困擾。”

“正是如此。”岳文舉連連點頭，眼中滿是希望，“公子既然知曉癥結，想必有醫治之法。”

“你還是沒有明白。”沈硯嘆息，“朱雀是不死神鳥，可浴火重生。它的火種，干系甚大。一旦失控，焚滅的可不僅僅是你岳家之人。”

不是來了興致才跟這解惑，而是有些東西必須讓岳文舉知道。

青龍外尋，朱雀內解。

若是岳文舉沒有充足的心理準備，連沈硯都有可能遇到危險。

“守住心神，去除雜念。無論你看到什么，都要保持鎮定。”沈硯囑咐。

“是。”岳文舉定了定神，但心中還是存有疑慮。

什么朱雀靈獸，說得玄之又玄。即便比霍御凰那只靈鳥厲害百倍，甚至能夠滅殺宗師強者，也不過是一只鳥而已。

“先接觸一下看看，希望那位不要太暴躁。”

沈硯慎重地伸出右手，輕輕按在岳文舉的小腹。

觸碰的剎那——

轟！

識海中的青銅羅盤發出嗡鳴，沈硯眼前景象寸寸碎裂。再睜眼時，已置身于一片末日焦土。

這是一片被遺忘的戰場。

天穹像被利爪撕開的皮囊，裂痕中滲出粘稠的黑紅色濁云。大地千瘡百孔，巖漿河如巨蟒蜿蜒，吞噬著所經之處的一切生機。焦黑的樹骸扭曲成痛苦人形，巖石表面布滿血管般的紋路。

岳文舉的意識也投射進來。

看到四周景象的瞬間，整個人不由驚呼出聲。

“這，這是哪？”

“很久之前，朱雀記憶的具象。”沈硯望向遠方，“那座山，應該就是記憶的中心。”

遠方有一座巨大火山，是這片戰場最醒目的存在。

“那，那是山？”岳文舉結結巴巴，完全失去了冷靜。

與其說是一座大山，倒不如說是它一具腐爛的巨人尸骸。山體表面覆蓋著搏動的肉膜，每一次“呼吸”，都有黃綠色膿液從孔洞中滲出。

噴涌的不是巖漿，而是粘稠的、混雜著碎骨的黑火。那些火焰如有生命，在空中扭曲成哭泣的人面，發出無聲的哀嚎。

最恐怖的是火山口。

直徑千丈的巨口中，隱約可見模糊巨物蠕動。

它像剝皮的胎兒，又像潰爛的太陽，萬千觸須扎根地脈，每一次抽搐都引發地震。黑火順著觸須注入大地，所過之處，巖石長出牙齒，泥土睜開復眼。

“混沌——不同維度的生命體，在企圖改變這個世界，變成適合它們的沃土。”沈硯隱隱明白了，“原世界的生命，不會接受。”

突然，一聲清啼刺破混沌。

天邊赤霞翻涌，如血潮席卷蒼穹。一只翼展千丈的朱鳥破云而出，每一片翎羽都流淌著純凈的南明離火。

岳文舉望著巨大的朱鳥，身心巨震，迷離神醉。

“那……就是朱雀……”

朱雀。

它的降臨讓黑火為之一滯。

雙翼展開時，漫天火雨傾瀉而下，將地面蠕動的腐肉燒成灰燼。可火山似被激怒，山體裂開無數張巨口，噴出腥臭血霧。

沒錯，朱雀與火山，它們在戰斗。

血霧中，黑火凝成與朱雀同形的黑影。撕扯朱雀的羽翼，啄食它的眼睛。每扯下一片帶火的羽毛，就有新的腐肉從火山口涌出……

“朱雀大神！滅了那座山！”岳文舉熱血沸騰，大聲的嘶吼。

沈硯只看到朱雀眼中的疲憊。

上古發生的事情，現在只看到一隅。這樣慘烈恐怖的戰場，絕非只有一處。在趕來這里之前，朱雀已經進行過多次戰斗。

現在的朱雀，已油盡燈枯。

它盤旋至火山口上方，從云端垂首看向大地。燃著金焰的瞳孔收縮，倒映著大地的末日圖景。

然后，它做出了選擇。

不再放出火焰，而是開始燃燒。

它燃燒自己。

先是翎羽，再是骨骼，最后是精魂……

純粹的南明離火由內而外爆發，將它化作一顆墜落的烈陽。羽翼散落的火星中，沈硯聽到一聲穿越時空的啼鳴。

轟——！！！

天崩地裂的炸響中，朱雀撞入火山口。

黑火與離火糾纏撕扯，將天空染成詭譎的紫紅色。當光芒散盡時，火山表層凝固為漆黑的玄武巖，而一點赤芒墜向人間。

“是這樣……”沈硯越發明白了。

為何會有大衍天機羅盤，為何徐福阻止四靈歸位。

曾經有過燦爛的神魔文明，諸神與其他維度的生命對抗，造成了上古神魔大劫，使得世界進入末法。

但不是終結。

四靈想要醒來，重新撐起這一方天地。新神沒有湮滅，徐福就是異端的信徒。

“我只想安安穩穩修個仙而已。”沈硯不由得苦笑起來，“面對讓四靈隕落，湮滅神魔的怪物……老天爺，謝謝了，你可真看得起我。”

幻象消散。

沈硯仍保持著按腹的姿勢。

掌心下，一團灼熱正在有規律地搏動。

火種醒了。

岳文舉睜開眼睛。

再次感受到腹部的灼痛，但眼中不見絲毫痛苦。

“朱雀……”岳文舉喃喃。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岳擎蒼嘔心瀝血，守護著南楚。而朱雀焚身隕落，守護的是人間。

“你明白了？”沈硯問。

“大概明白了些。”岳文舉喉嚨有些嘶啞。

“火毒……不，朱雀的火種，在岳氏族人體內蟄伏，等待復生的時機。只是我不知道，是所有的火種都能復生，還是只有我？”

“哪個都可以。”沈硯道，“朱雀是唯一的，只要一個火種覺醒，其他的自然熄滅。你可以說這是詛咒，但也是岳家的宿命。”

“不。”岳文舉道，“這不是詛咒，而是無上的榮耀。”

“隨你怎么理解。”沈硯道，“那你是否明白，如果朱雀浴火重生，你會如何？”

“會死，但沒關系。”岳文舉的目光堅定，“請讓它醒來吧。”

“還不到時候。”沈硯抬眼望向遠方。

視線似乎透過層層迷瘴，看到了一座險峻的奇峰。

紅色的山脊，黑色的煙瘴。

是幻象，也是真實。

那是朱雀復生的契機，也是跨越時空的新戰場。

這次，不會再像喚醒青龍時那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