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著火油的氣味率先襲來。

鄧玄猛地抬頭，手中的陶碗啪地摔碎在地。

遠處山路上，銀甲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冷光，像一群從地獄爬出的惡鬼，沉默而迅速地逼近。

“又來了...“少女剛剛拾撿的種子簌簌抖落，“他們...他們怎么...“

老周踉蹌著倒退兩步，撞翻了剛支起的粥鍋。滾燙的米湯濺在他枯瘦的腿上，他卻渾然不覺。

“為什么？為什么？剛剛才來過啊……不好，地窖...地窖口還沒遮好...“

“完全不給我們活路啊……”

人群瞬間炸開。

婦女們尖叫著撲向藏糧的地方，男人們徒勞地舉起鋤頭，孩子們像受驚的羊群般四處亂竄。昨夜還信誓旦旦要重建的勇氣，此刻被碾得粉碎。

將軍的銀甲上迎著火光，他緩緩舉起火把：“異端們——“

火光照亮了他背后豎起的長矛，照亮了一把把拉滿的弓箭。

“這才叫不給活路！“

火把劃出弧線，點燃第一支火箭。

“嗖——“

燃燒的箭矢釘進茅草屋頂，火舌瞬間吞沒了隱藏的糧倉。幾個老人發瘋似的用衣服拍打火焰，卻被第二輪箭雨射成了刺猬。

母親癱坐在血泊里，懷里抱著被長槍貫穿的孩子。溫熱的血浸透她的衣襟，小尸體還在一下下抽搐。她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只有大顆大顆的淚砸在漸漸灰白的臉上。

“我錯了，錯了！這些畜生，畜生啊！”

老周跪在燃燒的麥堆前，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抓起燃燒的麥稈撲向銀甲衛。

“殺！殺光你們！你們活著，我們就不能活！！”

三支長矛同時穿透他佝僂的身體，將他釘在焦黑的土地上。火苗爬上他的麻布衣，把他變成了一支人形火炬。

“看清楚！“將軍踩住一個掙扎的傷者，劍尖慢慢剜進他的胸膛，“這就是違逆神明的下場！“

鄧玄在濃煙中爬行，看見人一個個倒下，指甲縫里全是泥土和血。

“跑啊！快跑啊！“他嘶吼著拽起幾個年輕人，可隨后就瞅著他們被箭定在地上。

“混蛋！”

鄧玄丟出一把菜刀，砍中了一個銀甲衛。

菜刀在銀甲上擦出一串火星。

“大膽！”銀甲衛沒想到有人竟敢對他揮刀，憤怒的催馬上前，將鄧玄撞倒。馬蹄踩住大腿，咔嚓的骨裂聲。

“鄧哥！”

一個少年舉著柴刀沖來。

“別過來，快跑！”鄧玄大吼。

少年被戰馬撞飛三丈遠，瘦弱的身體像破布娃娃般砸進燃燒的草垛。

“畜生！“一個老人掄起鋤頭砸中馬腿，馬匹哀鳴著跪倒。

他還來不及歡呼，三支長矛已從不同角度捅穿他的腹部。老人跪在血泊里，顫抖的手仍死死抓著鋤柄，直到將軍的劍削飛他的頭顱。

還有一個少女，用牙齒咬住一個士兵的手腕，換來的是被甩出去灌在地上。

幾個青年舉著菜刀想要抵抗，銀甲衛們故意用長矛挑飛他們的武器，再慢慢用馬蹄碾碎他們的腳踝。

地窖里傳來悶響，是婦女們用身體堵住入口。火焰很快從縫隙鉆入，慘叫聲中，銀甲衛們大笑著往通風口傾倒滾油。

“公子！”公孫離雙目泣血，“再不出手他們就全死了！“

“這不是我們的戰斗。”沈硯的瞳孔里倒映著血色火海，“你看那個拿著鐮刀的青年。“

鄧玄抓起一柄鐮刀，正拖著斷腿爬行，身后拖出長長的血痕。他的手指摳進泥土，一次次試圖撐起身體，又一次次跌倒。每次跌倒，就有更多的血從嘴角涌出。

“他在做什么？“公孫離急得跺腳。

“尋找機會。”沈硯望著鄧玄，“殺敵的機會。“

話音未落，鄧玄突然暴起，避開銀甲的防護部位，鐮刀刺入一個士兵咽喉。瀕死的士兵驚愕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這個渾身是血的殘廢還能反擊。

但是下一刻，就有其他的銀甲衛沖過來，亂刀將鄧玄砍翻。

火場中央，鄧玄仰面躺著，還剩下最后一口氣，感受生命隨著血液流失。他模糊的視線里，天空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七顆兇星在白晝顯現，排列成猙獰的虎首。

“那是什么......“他喃喃自語，卻發現自己突然能看清每個銀甲衛的動作，能聽見三十丈外將軍的心跳，甚至能聞到火油里的松脂味。

垂死的手摸到旁邊鐮刀，刀刃不知何時泛起了白光。當他再次看向逼近的銀甲衛時，那些曾經恐怖的鎧甲，此刻在他眼中滿是破綻。

關節處的縫隙，護頸下的血管，面甲后的眼球。

“我就知道......“他吐著血沫笑了，“這些神的衛士，也是能殺死的……“

剎那間，夜幕仿佛被無形的巨爪撕開，七道猙獰的裂痕橫貫天穹，如同神明睜開的眼瞳。云層翻涌，雷霆炸裂，整片天空都在震顫。

“轟——！！！”

六道熾白流星破空墜落，拖曳著刺目的光尾，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

它們撕裂空氣，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仿佛天外兇獸的怒吼。大地在顫抖，火焰被沖擊波壓得貼地匍匐，銀甲衛的戰馬驚恐人立，嘶鳴著掙脫韁繩。

每一道白光墜落的瞬間，都伴隨著雷霆般的爆響。

第一道砸入鄧玄胸膛，氣浪炸開，將他周身三丈內的銀甲衛全部掀飛。

斷骨在光芒中愈合，染血的鐮刀被星力熔煉，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柄寒光凜冽的九尺陌刀。刀身浮現出奎宿星紋，殺氣森然。

第二道貫穿老周殘破的身軀，他枯瘦的軀體如枯木逢春，佝僂的脊背猛然挺直，白發轉黑，肌肉虬結。手中破碎的鋤頭被星力重鑄，化作一柄雙刃戰斧。斧面昴宿星圖流轉，仿佛能劈開山岳。

第三道如銀蛇般鉆入垂死的少女身體。女孩驟然睜眼，瞳孔中躍動著白虎兇光。她懸浮離地，指尖白光迸射，半截斷箭化作丈八點鋼槍。槍纓無風自動，畢宿星芒在尖端吞吐，殺意凜冽。

第四、五、六道分別貫入三名垂死青年的眉心，他們原本奄奄一息的身軀猛然繃直，傷口愈合，骨骼爆響。手中憑空凝出三件武器，星紋閃耀，威壓逼人。

銀甲衛們面如土色，戰陣大亂。將軍的劍“當啷”墜地，頭盔下的臉慘白如紙。

六人周身星力翻涌，兵器共鳴，虎嘯之聲響徹四野。

“公子？”公孫離驚喜地看向這一幕，“他們和我一樣了？！”

公孫離復生之后，很清楚自己的戰力何等強大。

如果這些人和她一樣……

“你得白虎一宿之力，重鑄了肉身。但你的力量，主要還是來自于自身的修行。”沈硯淡然道，“他們不一樣，只是受星宿庇護。真正厲害的，是他們手中的武器。”

“那……”公孫離一陣擔憂。

“放心。”沈硯看向那些銀甲衛，“足夠了。”

銀甲衛們驚恐后退，戰馬不安地嘶鳴。

之前只是對弱者的欺凌，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