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的街道寬闊而整潔，鋪著光滑的白玉石板，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行人來來往往，衣著華美，步履整齊。他們的長袍繡著金線，袖口綴著珍珠，卻像是相同的復制品。

相同的不光是衣物裝扮，還有他們的神情。

眉眼低垂，嘴角平直，幾乎看不到一絲表情。腳步踏在石板上，發出整齊劃一的“沙沙“聲，像是無數落葉被風吹過地面。

街邊的飯館里，食客們端坐在雕花木椅上，動作完全同步。

他們舉起筷子，夾菜，咀嚼，吞咽，連咀嚼的次數都分毫不差。桌上的菜肴精致豐盛，卻沒有人交談，沒有人碰杯，只有筷子偶爾碰到瓷盤的輕響。

完全看不出飯菜美味，就好像在表演無聲的啞劇。

一個小攤前，幾個孩子排隊買糖人。

糖人師傅的手藝精湛，捏出的動物栩栩如生，可孩子們接過糖人時，既不歡呼，也不舔食，只是安靜地舉著，連手指彎曲的角度都一模一樣。

風吹過街角，一面繡著神諭的錦旗微微晃動。旗桿下，一個賣花的老婦人機械地擺弄著花籃里的玫瑰。

那些玫瑰鮮艷欲滴，卻沒有香氣，花瓣上還凝著不自然的露珠，像是被涂了一層透明的蠟。

最詭異的是城市的聲響。

沒有笑聲，沒有叫賣，沒有討價還價，甚至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只有無數雙腳踩在石板上的聲音，像是一首永無止境的安魂曲，在圣城的每一個角落回蕩。

整座城市就像一座精密的鐘表，每個人都是其中的齒輪，嚴絲合縫地運轉著，沒有一絲偏差，也沒有一絲生氣。

圣城中央，那座比南楚皇宮還要奢華的宮殿巍然矗立，金頂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目的光芒。

主殿內，螺旋的華臺層層環繞，如同代表地位的階梯。

在華臺的最頂層，十二把鎏金座椅空置。椅背上雕刻著十二種不同的圖騰，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威壓。

這些座位屬于神的使者。

雖然此刻都空中，但依然代表最高意志。

第二層，七把白銀座椅上，端坐著七位白袍長老。他們的長袍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連面孔都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看不到相貌的一分一毫。

七大長老，是圣城真正意義上的統治者，他們管理著這里的一切。

第三層，三十名銀甲武士肅立，鎧甲上刻滿繁復的符文，面無表情地守衛著階梯。

最底層，上百名信徒管事跪伏在地。他們是圣城和七座小鎮的管理者，是圣城在民眾中的代言人。額頭緊貼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姿態虔誠而馴服。

“啟稟長老。“一名管事機械地匯報道，“第七小鎮新增信徒三十七人，全部通過虔誠測試。居民們每日感恩禱告，無人質疑神諭。“

“第三圣街的人口增長，賜福面包樹產量提升兩成。“另一名管事接道，“居民們更加感激神的恩賜，年輕人都以城外信徒為榮。“

匯報如往常一樣順利，直到提到墮落者。

“城外墮落者數量有少量增加，但依然是衣不遮體食不果腹。“負責監管的管事說道，“按照慣例，允許他們每日入城乞討。居民們看到他們的慘狀，更加珍惜神的恩寵......“

突然，七位長老中最中央的一位抬起手，打斷了匯報。

白袍下傳出一個冰冷的聲音：“今日起，禁止所有墮落者入城。“

殿內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仿佛停滯。

“在城內的墮落者，全部收押。“另一位長老補充道，聲音如同金屬摩擦，“神明降下新諭，今日起圣城與七大城鎮宵禁，嚴禁任何人外出。“

跪伏的管事們身體微僵，但很快又恢復順從。

他們深信，神明不會害他們。

這樣的神諭，必定是因為外界變得更加危險。

“謹遵神諭。“管事們齊聲應道，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

銀甲武士們無聲地移動，每一位都有著非凡的力量。走出大殿，前往圣城入口，前往城鎮要道，將所有的地方封鎖。

圣城與小鎮的街道依舊安靜而有序，居民們對發生的變化一無所知。圣城里的信徒們，依舊機械地重復著每日的儀式。小鎮中的人們多了些生氣，但在神明的庇護之下，對外界毫不關心。

只有最敏銳的人才會發現，小鎮外面的云，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青色。

當然，最敏銳的不是居民們，而是高居于王座上的七大長老。

最后一名信徒管事退出大殿，沉重的鎏金大門轟然關閉。

大殿之中，只剩下七位長老。

“砰！“

七位長老的白袍突然鼓脹，布料撕裂聲中，他們的身軀開始扭曲變形。

最中央的長老背部裂開，六根布滿吸盤的暗紫色觸手破體而出，在空中瘋狂舞動。

左側的長老頭顱裂成四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復眼，每一只眼睛都泛著不同的顏色。

最年長的長老下半身融化，化作一團蠕動的肉須，在地面上拖出黏膩的痕跡……

所有的長老，都變了模樣。

它們依然保留著部分人形的特征，但很明顯已經蛻變成了不同的生物。

“嘶——外面的法則被改寫了！“觸手長老的聲帶像破損的風箱，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那些雜草居然能正常生長了！“

“不是生長的問題，是那些本該被淘汰的物種，再一次煥發了生機。”復眼長老的數百只眼睛同時收縮。

“我們這個世界，是新神的領域，是為新世界孕生做的預演。這樣的變數，意味著在真實的世界，也存在著巨大的隱患。“

“殺光他們！“一個渾身長滿骨刺的長老咆哮著，利爪將白銀座椅抓出五道深痕，“把城外那些渣滓墮落者全部碾成肉泥！沒有了他們！再多的物種也是死地。“

“冷靜。“肉須長老的聲音像黏液般滑膩，“造成影響的不是他們，而是未知的法則變化。那些卑微的螻蟻，沒能力撼動法則。“

“不管怎么說，我們需要做出行動。”一根觸須突然伸長，粘在穹頂的星圖上，“先隔絕圣城，不能讓信徒被污染。“

“還有觀察！”復眼長老的瞳孔突然全部轉向窗外，“觀察...先觀察...“

數百個瞳孔里同時倒映出城外新綠的樹林：“法則的變化，我們感知到了，但具體會發生什么，我們也不知道。我們要看看，看看會有怎樣的變化。“

“還有真正的誘因。”最沉默的長老突然裂開胸腹，露出里面齒輪般轉動的內臟，“看看螻蟻的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你們都清楚，是誰承載著這個世界。如果它被喚醒，那將是滅頂之災。”

整個大殿突然陷入死寂，連最狂躁的觸手都僵在半空。

“好吧，我們等待，我們觀察，看看會發生什么。”

“不能太久。”

“不會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