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沒有和老柳樹商量的意思。

盤膝團座，閉目凝神，神識沉入識海深處。

大衍天機羅盤懸浮于虛空，四靈圖騰流轉(zhuǎn)不息。除去玄武依然黯淡之外，青龍、朱雀、白虎，皆閃耀著光華。

三個閃耀著光華的圖騰上方，各有一片星團。

是各自獨立的小世界，充斥著獨一無二的力量。世界里閃耀著星宿，代表能量開發(fā)的程度。

青龍和朱雀的世界已然圓滿，各自是七顆星宿閃亮。

白虎的世界當中，星宿則還黯淡著。

“不著急，先點亮一顆。”

沈硯凝視七顆星宿。

與青龍和朱雀的情況不同，白虎的七顆星宿無需等待機緣。只要沈硯愿意，可以頃刻將七顆全部點亮。

因為青龍是不受控的泥鰍衍化，朱雀則是有著上古記憶的火種。可是白虎歸位之前，是被沈硯降服的妖獸。

換言之，四靈之白虎，已然視沈硯為主。

沈硯一直壓制著白虎的星宿不亮，是因為星宿點亮時必然引發(fā)時代動蕩。那一刻的變革之力，不亞于改天換地之術(shù)。

這樣好的機會，自然要放在關(guān)鍵時。

此刻為公孫離重鑄肉身，便是一個適用的關(guān)鍵時機。

“就你吧，奎宿。”

西方白虎圖騰正泛著冷冽的銀光，其上的小世界內(nèi)風云驟變。

原本蒼翠的森林與廣袤的草原，此刻被凌厲的風刃切割，草木低伏，枝葉紛飛。天穹之上，七顆星宿依次隱沒，唯有一顆孤星獨耀，寒芒刺目。

奎宿。

白虎主殺伐，其星宿之力不似青龍的生生不息，亦非朱雀的焚天熾焰。它凌厲、鋒銳，帶著無匹的兇煞之氣，此刻在沈硯的識海中凝成一道刺破天穹的劍意！

現(xiàn)實世界，藥王谷上空。

翻涌的云海突然凝固，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生生定格。整個天地為之一靜，連風聲都戛然而止。

唰——

一道刺目的銀白星光驟然撕裂夜幕，如同九天之上擲下的神兵，帶著摧枯拉朽之勢破空而來。星光所過之處，云層被生生劈開，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真空軌跡。

“吼！！！“

一聲震天動地的虎嘯驟然撕裂寂靜，聲浪如實質(zhì)般在云層中蕩開層層波紋。只見那道墜落的銀白星光中，隱約浮現(xiàn)出一頭威風凜凜的白虎虛影。

它腳踏星河，身披月華，金色的豎瞳中燃燒著冰冷的殺伐之氣。

“那是......“太歲神的意識震顫。

他看見那白虎虛影隨著星光一同墜落，每踏出一步就泛起一圈圈銀色的漣漪。他看到那道星光并非簡單的光柱，而是蘊含著某種玄奧的軌跡，生命般在虛空中游走。

“奎宿顯化，四靈之白虎……”

老柳樹粗糙的樹皮上浮現(xiàn)出驚恐的紋路，流露出如此明顯的懼意。

“果然沒錯，他能調(diào)動四靈之力。上古時的諸多大能，能做到這點的也沒有多少啊……”

就在星光即將墜地的剎那——

“嗡！“

一聲清越的劍鳴響徹云霄。

那道墜落的星光突然懸停在百丈高空，開始詭異地扭曲、延展。銀白的光華如水銀瀉地，在半空中緩緩凝聚成形。

漸漸地，一柄通體透明的銀色巨劍顯化而出。

劍身長約十丈，通體流轉(zhuǎn)著冰冷的星輝，劍鋒處隱約可見星辰虛影明滅。最令人心悸的是劍身上纏繞的那股兇煞之氣，僅僅是遠遠觀望，就讓人雙目刺痛，神魂戰(zhàn)栗。

巨劍靜靜懸浮在天穹之上，劍尖直指藥王谷中央的柳樹。它所散發(fā)出的威壓，使得方圓百里的草木都為之俯首，老柳樹更是不由自主地蜷曲起來。

“他要用白虎的殺伐之力，傳導到我的身體上……”

老柳樹深深的絕望。

公孫離能不能復生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是死定了。

“著。”

沈硯手指輕點。

藥王谷上空，那柄由奎宿星力凝聚的銀白巨劍突然調(diào)轉(zhuǎn)劍鋒，朝著柳樹下的劍傘凌空刺下！

錚——

清越劍鳴響徹云霄。

被柳樹根系纏繞的劍傘劇烈震顫，傘面上浮現(xiàn)出公孫離朦朧的虛影。她雙目緊閉，真靈在劍身中不安地躁動，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藥王谷上空，那柄由奎宿星力凝聚的銀白巨劍突然調(diào)轉(zhuǎn)劍鋒，劍尖直指柳樹下的劍傘。劍鋒未至，凌厲的劍氣已經(jīng)讓老柳樹渾身顫抖。

“咔、咔嚓……“

老柳樹粗壯的樹干表面裂開細紋，每一道裂紋中都滲出晶瑩的樹汁。它的根系在地底瘋狂蠕動，卻像是被無形的劍意釘在原地。

“這、這劍氣...“老柳樹的聲音都在發(fā)顫，樹干上的人臉扭曲變形，“太鋒利了...老夫守不住，要被刺爛了...“

樹旁的太歲神一聲不吭，生怕被劍意注意到。

現(xiàn)在目標是老柳樹，他不想被卷進去。雖然知道自己也是個后手，但能躲一時就是躲一時。

“堅持住啊。”太歲神在心中默默給老柳樹加油。

只要能堅持過去，就用不到他了。

“不行，不行……”

老柳樹突然劇烈痙攣。

它的每一條枝干、每一片柳葉都變成了劍意的導體，銀白色的劍氣順著樹皮下的脈絡瘋狂流竄。柳枝不受控制地繃得筆直，如同一柄柄出鞘的利劍。

“啊呀呀——“老柳樹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它的根系在地底瘋狂抽搐，將這股可怕的劍意傳導給劍傘。樹身內(nèi)部傳來錚錚的劍鳴聲，仿佛它自己也變成了一柄巨劍。

劍傘開始劇烈震顫，傘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巨劍在距離柳樹三丈之處突然解體，化作漫天星輝將整棵古柳籠罩。老柳樹的每一條根系都亮起銀光，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光脈在地底延伸。

“吼！“

白虎虛影再現(xiàn)，轉(zhuǎn)瞬遁入地面。溫順如小貓地盤踞在劍傘周圍，張口吐出一道銀白氣息，將公孫離的真靈輕柔包裹，從地下托舉了出來。

然后，變化開始了。

星輝如織，在大地鐘表館勾勒出人形輪廓。先是晶瑩的骨骼，再是流動的經(jīng)絡，最后是瑩潤的肌膚。每一寸血肉都在星光中重塑，每一根發(fā)絲都閃耀著月華般的光澤。

“砰！“

一聲輕響，巨劍解體，化作漫天星輝，化作流光，融入那具正在成形的軀體。

老柳樹如蒙大赦，樹干咚地一聲抖動。它的枝條軟綿綿地垂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總、總算...“

老柳樹虛弱地喘息著，樹干上的人臉大汗淋漓，“這差事...差點要了老朽的命...“

“你的身體……”

太歲神愕然。

“我的樹身……”老柳樹也發(fā)現(xiàn)了。

那些滲入體內(nèi)的劍氣并未消散，反而在它體內(nèi)流轉(zhuǎn)，將它的每一根枝條都淬煉得更加堅韌。老柳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葉片邊緣竟泛起了金屬般的寒光。

“這...“老柳樹試著揮動枝條，空氣中頓時響起細微的破空聲，“我，我……”

“先木劍體。”太歲神十分羨慕，更是妒忌，“還真是沒虧待了你。”

“嘿嘿，這是老夫的機緣啊。”

“剛才你還怕死呢……”

兩個靈物互相斗起了嘴，公孫離則漸漸有了神智。

當最后一縷星光沒入心口，公孫離的睫毛輕輕顫動。她緩緩睜開雙眼，眸中似有星辰流轉(zhuǎn)。

“我這是……”

公孫離低頭看著自己新生的手掌，指尖還縈繞著未散的星輝。一襲白衣無風自動，衣袂上隱約可見劍紋流轉(zhuǎn)。

沈硯負手而立，嘴角微揚：“歡迎回來。“

公孫離抬眸，起身見禮。

“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