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以往,劉東流真能把這半只肘子吃個精光,然后笑嘻嘻看少女氣到跳腳,反正他們是廚子,不缺肉吃。
但這些日子的確沒怎么沾過葷腥,所以他也就不吃獨食,把半只肘子熱了熱,肉全都剔下來藏好,特意只在盤子里留下骨頭和一點肉渣,剛忙完,就見老頭一瘸一拐送飯回來。
劉東流伸脖子朝門外看了看,說道:“小月怎么還沒回來?”
老頭搖搖頭沒說話,也沒著急坐到桌邊吃飯,先歸置起廚房里的雜物。
又過一會,劉月才氣鼓鼓進門,劉東流問道:“陸遇秋又糾纏你了?”
劉月點了點頭。
陸遇秋就是這廣通鏢局的二少爺,跟劉東流同歲,不到十八,比劉月大兩歲。
總鏢頭陸放總共有兩個兒子,老大陸遇春今年二十,為人正派,也上進,一直幫著操持鏢局事務,一身武功也盡得總鏢頭真傳。
老二卻是個扶不起的,徹頭徹尾紈绔做派,整日在外廝混,以前碰上了,雖說對劉月也有騷擾,但他很少在家,心思也都放在外頭的花花世界,所以騷擾歸騷擾,倒也不算太過分。
這一陣因為幽冥崖的風波,總鏢頭管得緊,他一直悶在家里,本就無所事事,再加上劉月如今已長成大姑娘,相貌出彩,身段也開始抽條,這位二少爺開始變本加厲。
劉月越不理他,他就越過分,說話不三不四,還時常到廚房里來找茬,這兩天甚至提出要讓劉月做他的通房丫頭。
劉東流皺眉道:“他對你動手動腳了?”
雖說以劉月武功一個能打那紈绔十個,但老爹不準他們在熟人面前露底,所以那廝要真動手動腳的話,說不定還真叫他占了便宜。
劉月道:“沒,正好碰見大少爺,他幫我解了圍。”提到大少爺,面色明顯有所緩和。
劉東流這才松開眉頭,見少女鼓著腮幫,仍是一副氣呼呼模樣,也不逗她了,直接把藏好的肉端出來,說道:“我可都給你留著呢,快吃吧。”
少女眼前一亮,不愉快立馬拋到腦后,笑臉明媚坐到桌旁,夾起一大塊肉塞進嘴里,含糊不清道:“嗯嗯,真香!”
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塊,這才發現劉東流沒動筷,說道:“哥,你吃呀。”又對老頭道:“爹,你也吃。”
劉東流夾了一口,對老頭道:“老爹,以陸遇秋那德性,既然看上小月,肯定不達目的不罷休,咱又不是找不到其他活路,干嗎非得寄人籬下受他這氣,我之前那個提議,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前兩天陸遇秋過來沒事找事,劉東流就差點忍不住動手,當時就跟老頭商量,要不就辭去這差事,以他爺倆的手藝,完全可以自己出去開個館子,先不說發多大財,起碼不至于餓死,可惜老頭兒沒答應。
他思來想去,以為老爹還是出于謹慎,在這朱雀城,或者說在整個小陳國,做生意從來不是件容易事,只要一開張,肯定會有三教九流登門,到時忍還是不忍?
忍的話只會比陸遇秋的騷擾更麻煩,不忍就要暴露武功,一旦動武,勢必會引人注意博人眼球,這是老爹最忌諱的事。
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對,要解決這種問題,根本不必在人前顯露武功,暗中處理就好了,這些年他就暗中幫朋友處理過不少麻煩。
那么老爹不是這個顧慮,還能是什么?老頭不說,他也猜不到,想來想去也只能是這個原因。
這時見老頭又沒搭話,劉東流摸出陳志興送他的那塊玉佩,說道:“老爹,小陳國第一名捕陳志興你該聽過吧,今天幫了他點小忙,算是結了些交情,這玉佩就是他給我的,有了這層關系,咱出去開館子總不怕別人上門生事了吧?”
劉月干飯的動作一頓,忙咽下嘴里東西問道:“哥,你跟陳志興成朋友啦?!”
劉東流道:“目前還不算,不過想做朋友也不難。”
故意看了她一眼又道:“你這么激動干什么,難不成是想讓我幫忙牽線搭橋?也是,陳志興不只長的比你春哥好看,武功也比你春哥高。”
劉月臉蛋一紅,“好端端的你提大少爺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陳志興不是名人嘛,我不過有些好奇而已。”
劉東流裝作恍然道:“原來如此,還以為你移情別戀了。”他跟這妹妹朝夕相處,自然早就看出她對陸遇春有意思。
老頭沒理會兄妹倆玩笑,說道:“陳志興想讓你去官府做事?”
劉東流一愣,馬屁道:“老爹神機妙算,猜的真準,不過我沒答應,跟他說要考慮考慮,主要是回來問問老爹的意思。”
老頭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想的?”
劉東流道:“我覺得不錯,有了官差身份,以后不只能護著咱自己家,也能罩著我結交的那些朋友兄弟。”
老頭又不說話了。
劉東流見狀忙又說道:“不過老爹,你要是不同意,我肯定不去。”
老頭沉默片刻,突然嘆了口氣道:“之前你說出去開館子我沒答應,不是怕泄露行跡,而是早些年就想著,等你們大了,長到十七八歲,就到南瑤去看看,看看那邊的山水,看看那邊的繁華,小陳國彈丸之地,是比不了的,北茂也差些意思,天地這么大,好不容易來世上走一遭,要是受我拖累,一直讓你們窩在這犄角旮旯,我心里有愧。”
劉東流愣住。
老頭又道:“本想著你們見過了世面,到時若想留在南瑤,那便留在南瑤,若不想留下,等你們回來再辭去這鏢局的差事也不遲。”
劉東流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老爹竟是這個心思。
老頭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可是我看你的性子,似乎不在意能見多大世面,也不追求權勢富貴,你只看重情義,哪怕是在朱雀城這種小地方,交到了些肝膽相照掏心掏肺的朋友,活的就已經很舒心,即便一輩子不挪地方,看起來也不會遺憾,既然這樣就算了,所以是開館子還是去官府當差,隨你心意。”
劉東流一時無言,覺得他這位沉默寡言的老爹看人真準。
他的確對見世面開眼界沒啥興趣,不論南瑤還是北茂,再繁華能繁華過前世?
他也不想爭什么榮華富貴,前世他就不缺錢,而且很不缺錢,該體驗的都體驗過了。
他看重的確實只有情義,親情愛情友情,不摻雜半點功利那種,因為前世缺這個。
老爹跟妹妹帶給他的,正是他追求的那種親情,在城里交的那些朋友,至少目前來看是真能兩肋插刀赴湯蹈火,這對他來說已經夠了。
至于其他東西,錢財權力,包括武功,都沒那么重要。
所以他根本沒想過離開這個地方,哪怕只是到外面去游歷一遭。
當然,如果老爹讓他到南瑤去報滅門之仇,他一定會去,但他能看出老頭根本沒那個心思,擺明不想把仇恨延續到下一代。
老頭破天荒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劉東流感動的不輕,見劉月吃的滿嘴流油,伸手幫她擦了擦,說道:“果然是知子莫若父,老爹說的不錯,天下有多大,南瑤有多繁華,我都不稀罕,不過小月要是想去,我就陪她走一遭。”
劉月搖頭道:“我才不去,除非爹也去,反正爹跟哥在哪,我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