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柳絮的大師姐低頭看著胸前傷口怔愣半晌,才艱難把頭轉向身后,可惜只轉到一半就撲倒在地,咽下最后一口氣,直到死都不清楚,究竟是躲在后面那兩個廢物里的哪一個捅了自己一劍。
她更不理解的是,這一劍怎么可能捅到自己身上?
她雖然認定那兩個躲在后面的是廢物,但絕對沒大意,出手偷襲時分出足足一半心神在身后,盤算好先一劍把難啃的硬骨頭解決掉,再順手送這兩個上路。
可是直到胸口透出一截劍尖,她都沒察覺身后有任何動靜,她覺得有些荒謬,被一劍穿胸的怎么會是自己?明明她才是那個有十足把握一劍穿胸別人的人。
這么想倒也并非自負,她的確實力不俗,遞出一劍時不只何鏢頭,王順都能看出大勢已去。
當時王順手里的劍攥了又攥,最后也沒敢上前幫忙,因為他知道就算上去也幫不上忙。
就在他無比緊張且恐懼時,手里的劍忽然被人奪去,他沒想到大福敢奪他的劍,這把劍是他唯一的依仗,就像溺水時的一根稻草,明知沒用也要抓在手里,于是緊張恐懼登時就轉為憤怒。
劉東流持劍向前,他邁步便追,根本沒留意到這小廚子的前奔速度何等之快,畢竟距離也不長,劉東流停身后幾個呼吸他就追上,一把將劍奪回,正要出聲質問時,才猛的醒過神來。
他呆愣轉頭,看向那女子背后,那里已經殷紅一片。
他簡直難以置信,大福這小子怎么敢?接著便有些懊惱,早知這女人如此大意,方才自己應該出手才對。
正轉著念頭時,擋在身前的女人倒地,何鏢頭正向這邊看來。
何鏢頭看見王順手里那把滴血的劍,微一愣神,他不愧是老江湖,隨即又轉回頭去,僅剩那名對手果然因為自家大師姐忽然殞命有些發愣,當即一劍刺進她喉嚨。
解決完對手,何鏢頭才又看向王順,眼中第一次露出欣賞。
不過此時陸遇春那邊以一敵三,幾招下來已險象環生,他顧不上有何表示,只說了“很好”兩字,便縱身過去相助。
然而即便只有兩字,也讓王順怔愣半晌,他鞍前馬后整整兩年,這還是第一次得何鏢頭夸贊,他知道何鏢頭誤會了,所以更加懊惱,剛才自己為什么沒上去幫忙?
劉東流見他發呆,半天都沒動靜,朝他手里的劍看了一眼,心想這廝不會是起了什么歹念吧?
此時敵人全被絆住,自然不必分心照看他們,另一名趟子手又在專心致志給敵人搗亂,所以根本沒人注意這邊,王順要真想干點什么,完全是有機會的。
劉東流一邊觀看場上局勢,一邊留意王順舉動,卻見王順呆立片刻后,扭頭沖他說道:“大福,能不能就當這人是我殺的?”
對劉東流來說當然無所謂,方才情急之下出劍,他本來已經做好暴露的準備,沒想到出現這種誤會,他自然樂意順水推舟,不過還是搖了搖頭,想看看這個為討好二少爺都能學狗叫的人有沒有底線。
他在這方面有點較真,即便因此暴露,也絕不會把這好事給一個沒底線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他覺得現在就算暴露了也無所謂,因為老爹的意思是等幽冥崖那邊的事過去,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他估摸走完這趟鏢回去,朱雀城里那場風波應該就已經平息。
畢竟陳志興調去數千兵馬,幽冥崖邊好漢再多,也足夠鎮壓,這么一來他就能吊根繩子自己下崖,這事也就告一段落。
就是這位十三爺恐怕要黃泥掉在褲襠里,到時說沒拿到秘籍估計沒幾個人信。
王順早料到劉東流不會把這天大功勞拱手相讓,見他搖頭后都沒猶豫,直接跪到地上哀求道:“大福,求你了,你已經入了何鏢頭的眼,二少爺又相中你妹子,日后必定前途無量,不缺這個功勞,就讓給我好不好,我給你磕頭。”說完一連磕了七八個。
劉東流仍舊搖頭。
王順又求了幾句,見他始終不肯答應,這才失魂落魄爬起身,立在那里怔怔出神,片刻后突然扇起自己耳光,臉色懊喪至極。
劉東流一愣,他沒想到這廝不僅沒大智慧,連小聰明也沒幾斤幾兩,剛才那一劍是誰刺的又沒人看見,不會直接把功勞據為己有?
他雖然對此人還是不喜,此時心中成見卻少了幾分,小人歸小人,終究不是個大奸大惡之徒。
抬手抓住他胳膊,“別扇了,讓給你就是。”
王順怔愣后欣喜若狂,“真的?”
劉東流點頭,“真的。”
王順頓時激動到有些手足無措,說道:“大福,以后有機會我一定報答!”
劉東流一笑置之,不再理他,目光投向場上拼斗。
看了片刻,忽然皺起眉頭,陸遇春與何鏢頭以二對三,眼下已經落了下風,兩人撐的十分吃力,尤其是陸遇春,好幾次險些就成為劍下亡魂。
他怕這個未來大妹夫真出什么意外,正要有所動作,又忽然看出不太對勁,雖然那為首的中年女子武功的確不弱,卻也不可能有這么大的優勢。
劉東流以前沒見過陸遇春與人性命相搏,卻見過他在鏢局跟人切磋,不至于這么不濟事。
他的手忙腳亂或可解釋為缺乏經驗緊張膽怯,可何鏢頭走鏢二十多年,經歷過的陣仗必然不少,絕不可能臨陣怯戰,以前不太了解他武功深淺,樹林里卻已摸了個底掉,眼下明顯是未盡全力。
劉東流略一琢磨,立馬明白過來,他們這是擔心若對方見一時片刻拿不下對手,很可能就會抽身退走,到時可就追不上,所以才故意示弱吊著她們,讓她們以為勝利就在眼前。
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仍舊留神戰局形勢,出現意外時好及時支援,瞥眼看了看其他五位鏢師,果然跟之前料想的一樣,已經靠持久力全部取得優勢。
那個小師妹氣喘吁吁叫道:“師父,不成啊!這些猢猻手硬的很,再打下去恐怕要陰溝里翻船!”
那中年女人道:“再挺一陣,我們這邊馬上就能騰出手來!”她見陸遇春氣喘如牛,知道已撐不了多長時間,刷刷刷連使幾手快劍,陸遇春躲避不及,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雖然傷口不深,卻讓中年女人愈發覺得勝利在望。
她再次加緊攻勢,陸遇春登時更加狼狽,不過每到緊要關頭就有何鏢頭出手解圍,所以總是有驚無險。
中年女人叫道:“老五老六,把這個礙事的東西逼遠些!”
合斗的其他兩名女子提氣向何鏢頭進攻,可不管怎么努力,何鏢頭總是在陸遇春附近打轉。
中年女人見兩個徒弟指望不上,只能自己調整方位盡量避開何鏢頭騷擾,然而不等她們這邊拿下對手,那邊有位鏢師已率先將面前女子捅翻在地,緊接著馬不停蹄去相助同伴。
這一下打破平衡,情勢瞬間一邊倒,不消片刻五位鏢師已大獲全勝,飛身投入最后一處戰局。
何鏢頭叫道:“仔細別叫她們跑了,少鏢頭,這下已萬無一失,還不收網么?”
陸遇春道:“收!”
何鏢頭問道:“要死的還是活的?”
陸遇春道:“殺了我鏢局的人,要什么活的,難不成還養起來等過年再殺?”
何鏢頭道:“不留活口盤盤道么?”
陸遇春道:“那邊不是有個活的么。”
七人圍攻三人,說話的工夫勝負之勢已經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