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雨的日子里,大家都會想著往自然里跑,去享受陽光和空氣里的負氧離子,簡一純也不例外,那次簡短的對話后,她有了短暫的休息日,花時間去了理發店,剪掉了沒有營養有些枯黃的頭發,到下頜線的短發隨著風隨意的擺動,也會調皮的粘在涂了潤唇膏的嘴唇上。
她的一位作家好友在一家新開的咖啡館舉辦了一場交流會,一群很有意思的人聚在一起,聊著天南海北的奇聞逸事,有幸的是她好久之前送給作家的畫被展陳在這場交流會醒目的位置,而她現在坐在那幅畫前,聽著一位長者分享自己的人生閱歷,他的結發妻子坐在旁邊,兩雙有些蒼老的手疊交在一起,看不見的愛情、親情此時具像化了。
“你現在還沒有做人生下一階段的準備嗎?”作家拿著一杯苦澀的美式坐到了她的身邊,今天的交流會討論的主題是愛,她也想到這她這位形單影只的朋友。
簡一純手里的是一杯純凈水,在透明玻璃杯里因為陽光泛出帶著色彩的光暈,“等它來了就準備好了?!彼莻€內心封閉且慢熱的人,讀書的時候也嘗試過青春懵懂的愛情,只是結局不太好,像兩顆孤獨的行星相遇,沒有交織糾纏,而是以災難收尾。
“等會我有個飯局,你想來嗎?認識點新朋友?!弊骷依斫馑F在的狀態,她還年輕的時候也這樣,覺得孤獨是瑣碎生活最好的解藥。
接受了邀約,外面原本陽光明媚的天氣變得有些陰沉,高檔的西餐廳里,一張大長桌上放了鮮花和美食,作家的愛人站在她身邊,一只大手攬著作家的腰,恩愛甜蜜的模樣渲染了這場飯局,簡一純坐在靠里的位置,和作家的孩子玩著不理解的游戲,小女孩穿著漂亮的裙子,頭上的水晶發卡在燈光下閃閃發光,肉嘟嘟的小手抱著泰迪熊,童言童語地說:“漂亮阿姨和軟軟打個招呼吧。”軟軟是她懷里的泰迪熊,一只穿著精致紅毛衣,耳朵上別了發卡的小玩意。
簡一純開心的笑著,軟著聲音配合著小女孩說:“你好呀軟軟小朋友。”
小女孩笑的很開心,柔軟的腮肉因為笑容微微隆起,她毫不吝嗇地大方抱住了簡一純,純真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簡一純看,小孩子自有的發散思維讓她沒頭沒尾地說:“漂亮阿姨像公主,小叔叔像王子,你們應該快樂的生活在城堡里?!?
對于小孩的拉郎配,簡一純覺得有趣,但是那個所謂的小叔叔是誰她沒在意,只是抱著軟軟的小身子,逗她:“城堡是甜甜小朋友的秘密基地嗎?”
甜甜用力的點頭,小孩獨有的執拗感,在匱乏的語言里組織解釋:“媽媽說喜歡的人都會一起生活在一個幸??鞓返某潜だ?,你是甜甜喜歡的漂亮阿姨。”
作家發現這一幕,拿著相機揮手說:“甜甜看這?!?
兩人同時看向鏡頭,笑的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和笑的柔軟的大女孩定格在了照片里,在較昏暗的環境里兩人的眼睛格外的明亮,閃爍著幸福的光芒。甜甜突然扭動了一下身子,大聲地說:”小叔叔!“
簡一純順著她的目光扭身看過去,那雙熟悉的狐貍眼和她對視,視線在昏暗里交融,像是帶著電流一樣,惹得簡一純的身子微微一顫,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聞鈺已經很自然地到了她的身邊,微微俯下身子靠近,近距離下她清晰的聞到了那股香味,糾纏了她感官的每一個毛孔,侵入了她的領地,好聽的聲音響起:“好久不見?!?
作家似乎樂的見到這一幕,很歡快地說:“兩位看鏡頭!”
相機的閃光燈下,兩人自然親密的靠在一起,甜甜坐在簡一純的懷里比著剪刀手,定格的照片在十分鐘后被作家傳給了簡一純,照片里的自己表情有些呆,耳朵上的紅暈讓她有些心情復雜,而靠著她的聞鈺笑的開朗溫暖,漂亮的手搭在她的椅子靠背處,就像是將她摟在懷里一般,作家還在那感嘆:“真像一家三口哈哈。”一句無心的感嘆,惹得她臉頰上瞬間攀上了紅暈,甚至都出現了妄想想要這樣的生活。
聞鈺自然的靠近看著簡一純手機里的照片,微微低沉的嗓音應和:“挺像的?!弊骷矣行@訝聞鈺的反應,微微挑了挑眉,原本沒多想的模樣換成了一幅好奇吃瓜的表情,甜甜早就跑到她爸爸那鬧著要吃小蛋糕了,而簡一純現在恨不得裝鴕鳥一樣把自己的頭埋起來。
圈子里的好友們陸陸續續的到齊,外向的人開著香檳,簡一純的身邊坐著聞鈺,他們兩個在這個小角落里像是隔絕了那份熱鬧一樣,聞鈺紳士地為她倒了一杯香檳,那雙澄澈的眼睛注視著她說:“前幾次匆忙還沒有你的聯系方式呢?!?
簡一純有些慌亂的拿出手機,調出社交app的名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今天在這見到你有些意外?!?
聞鈺交換了社交賬號后,從容優雅的切著牛排,又很自然的將它換到簡一純面前,耐心的解釋:”我和愛姐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我也沒想到她認識你,早知道如此,我可以更早的認識你呢?!币环捳f的親近又不會過于沒邊界感。
可能是方才猛灌了一口香檳的緣故,讓她在這環境里有些微醺,心底忍不住去猜測聞鈺對她是不是也有些欣賞和好感呢?不知道是誰放起了音樂,又是誰帶頭起舞,一群人踩著鼓點,各自跳著不成規的舞,顯然聞鈺在這種場合里是最矚目的存在,有人上前拉他起來一起熱鬧,燈光正好打在他的臉上,一群人層層圍住他,而內向的簡一純站在人群外遠遠的望著他,像一顆孤獨渺小的星,圍著發光發熱的太陽旋轉,卻也可有可無。
這群人的熱鬧顯然沒么快冷卻,大家的肚子里裝了不少的酒精,孩子們早已熬不住夜的黑被安排送回家進入甜蜜的夢,簡一純躲進了衛生間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臉,鏡子里的臉沒了往日的寡淡,因為酒精臉上紅撲撲的,看上去仿佛自己還是個單純的小女孩,短發的發尾被水打濕,有些發絲老實的貼在了下頜線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寂寥的夜,微涼的風,她一個人坐在店面的外擺區的椅子上,一支煙在纖細的指尖緩慢的燃燒殆盡,而另一只手握著手機正在和媽媽通話。電話那端的媽媽嘮叨著:“快十一點了,早點回家,不然我不放心你,還有我前天跟你提過的那個男孩子,你同意的話我把你的聯系方式給他,就當認識一個朋友?”
她和媽媽的關系很奇怪,在父親離世后,這個從悲痛里走出來的偉大的女人全身心的把她當做依靠和活著的動力,溫暖的關懷和不著痕跡的壓力,矛盾的存在他們之間。
“你有在聽嗎?飯局上不要喝很多酒,還有我真心的想你安穩下來,年輕時候的一個人快活,以后我老了,你該怎么辦呢?”兩人之間的敏感話題再次重演,沒有直接明了的命令,但也在委婉的告訴你要迎合大眾的人生。
簡一純開了免提,曲著腿兩只胳膊環住腿,呈現一個蜷縮的狀態,語氣是她自己都意外的平靜:“聽你的安排吧?!?
電話那端的媽媽短暫的沉默,又像是在找補一樣解釋自己的行為:“我不是在逼迫你,只是我不清楚你的具體工作是在做什么,也沒有正常的生活,我在擔心你,因為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了,你愿意聽勸我很開心,你也不要太大的壓力。”
簡一純心底有些無力,有一種對未來的恐慌和掙扎,不知道什么時候嗓音帶著顫抖,眼尾一片通紅,有些哽咽地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下一個階段的準備,我不是個很討喜的人,對方可能不會接納我,這一點……失敗了你也不要生氣……”
而那一端的媽媽聽到這番話情緒瞬間崩潰,有些聲嘶力竭地質問:“為什么你會覺得你不可以?你是不是從心底里在抵觸這件事,為什么呢?婚姻、孩子都是社會責任需要的,你為什么不去遵循這件事?”
“因為我害怕!”簡一純第一次朝最愛的人大吼,她逃避現在新的重組家庭,逃避所謂的社會責任,一個人像孤魂野鬼一樣活在人群里,害怕像媽媽失去爸爸那般失去,又害怕未來可能像媽媽和繼父那樣無休止的爭吵,更害怕看到別人失望的眼神。
電話戛然而止,情緒失控的媽媽惡狠狠的掛了電話,像是一個無形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臉上,扇的她暈頭轉向和慌亂無措。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皮肉,刺痛漸漸麻木,她無聲的哭泣,想要把心底的酸楚和無助全部發泄出去,卻怎么也發泄不掉。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撫上了她的頭,水生調和尼古丁交織的味道環抱了她:“好好哭出來就好了?!?
她像是一株漂浮在水面上無根的浮萍找到了一個依靠點,死死的拽著對方,滾燙的眼淚浸濕了對方的衣衫,而她卻像是溺水一般呼吸越來越沉重窒息。聞鈺第一次真正的抱住了這個脆弱的姑娘,掌心下的身體像是一具枯骨,瘦弱、易碎,而他們之間像是在無盡的黑暗里互相給對方溫暖一樣,聽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失聲痛哭后的無力,和靈魂短暫脫離身體的失重感,讓平靜下來的簡一純空洞,聞鈺細心的替她擦干臉頰上的眼淚,沉默的陪伴著她,兩人的第三次見面以這種荒誕的情節慌亂的結尾,作家發現失蹤的兩人,追尋出來,因為簡一純的情緒失控,這一場熱鬧的聚會匆匆結束。
凌晨一點,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停在了這棟破舊的老式公寓前,車里沒有開燈,昏暗的路燈透過玻璃窗照進車內,聞鈺注視著沉默了一路的簡一純,聲音有些低沉沙?。骸昂煤盟挥X,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一切都會好的?!闭f完,他從車后座拿出一捧鳶尾花,輕輕的放進簡一純的懷里,“我好像還沒有跟你說過,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值得站在陽光的正中心被仰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