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人的水管在強力膠帶的捆綁下終于不再發(fā)出嘀嗒的聲音,好像夏天真的要到來了,窗外的天除了連續(xù)不斷的下雨還夾雜著低沉的雷聲,沉悶又嘶啞,像是重金屬樂隊在表演一樣,嘶吼著內心的情緒。
因為接下那個“大工程”,簡一純被勒令在家休養(yǎng)了三天,在足不出戶的日子里養(yǎng)精蓄銳,平躺在床上,思緒飄的很遠,隔壁的那對年輕的夫妻已經(jīng)很久沒有任何動靜了,昨天她才發(fā)現(xiàn)那位年輕的妻子將自己和丈夫的成雙成對的物品毫不眷戀的丟進了垃圾桶,連帶著他們的結婚照,穿著最普通的白T恤,女孩子頭上還帶著一個廉價的頭花,一切都在顯示著他們的日子很不好過,但是還是笑的很幸福……
度過了為期三天的陰雨天,難得的好陽光,簡一純要出門去和伙伴們匯合了,路過隔壁的那戶人家,她發(fā)現(xiàn)對方門是虛掩著,小心往里一看,里面空蕩蕩的,因為沒拉窗簾,陽光投射進來那些細微的灰塵無處遁形,也在宣告著一段感情的破裂和結束。
地鐵上依舊是老樣子,熱鬧嘈雜卻又冰冷,身邊兩個女生在小聲的交流著:“我看了d站的報道,下個月聞鈺要開始活動了。”另一個女生很吃驚的捂住嘴巴,語氣激動地說:“真的假的?聞鈺都沒出新歌五年了,這是真的嗎?他又要出現(xiàn)了?”
好像身邊的所有人都在談論著聞鈺,他消失五年后又出現(xiàn)還是那么的惹人注目,年紀稍大的人沉默地聽著他的歌,年紀輕的姑娘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他,不論如何一個沒有本人證實的消息都讓人群興奮。
回暖的天氣,城市里的時尚男女都不太愿意再裹著厚重的棉衣,就連一向隨意的簡一純也在無意識里打扮的不再那么隨意了,身上的白裙子上被自己的丙烯顏料畫上了一大朵的鳶尾花,被陽光包裹的時候,那朵鳶尾花似乎活過來了一般,讓她懶散沉重的身體注入了新的活力。
“一純!”工作室的路邊停著一輛有些老舊的SUV,駕駛座的老板穿著洗的有些起球的文化衫笑著說:“今天要加油啊!”
車上的其他人都有些緊張,穿的也是各有各的風格,一向走樸素風格的大浪都在那件萬年不變的藏藍色襯衫上別上了一枚自己加工的胸針,沙子和六六一左一右的夾著簡一純,一直在很緊張的打量著她的穿著是否合理,更有甚者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條手工編織的頭巾,戴在她的腦袋上。
“你們……怎么了?”簡一純被弄的一頭霧水。駕駛座的老板打著方向盤,笑著說:“剛剛d站爆料聞鈺的mv可能會讓一位最近很火的女星出演,他們擔心我們拿不下這個大單子,又要窩在工作室里吃泡面。”
有新的合作對象……簡一純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失落,但是生活好像就是這樣,總會被開一次玩笑,錯過了好像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只是日子照常過,只是有些夢會被棍子打破提前醒。沉默和禮貌應該是最好的保護屏障了,所以簡一純陷入了沉默,閉著眼試圖讓自己放空不再去在意什么。
好陽光也會因為心情而變的不溫暖,車停在了地下車庫,與周邊的豪車格格不入,老板像是沒注意一樣往電梯廳的位置走去,而他們都在好奇的打量著不同車標,試圖從貧瘠的生活里總結出這些車標的價值。
電梯廳的鏡面不銹鋼照出了她現(xiàn)在的樣子,穿的很奇怪很刻意,頭上的頭巾很漂亮,但是過分的精致會凸顯她心底的不太能見陽光的小心思,也許是她自己因為方才的一番話有些心虛了,趁著大家沒關注她扯掉了頭巾,取掉了脖子上特意掛上去的彩石項鏈,鏡面不銹鋼里的自己沒了點綴,顯得普通又蒼白,頭發(fā)有些亂糟糟的,手指怎么也梳不順。
聞鈺的工作室很大,里面的裝潢也是處處都是精致,過道墻上掛的那幅畫是前不久的一場慈善晚會上的拍賣品,價值2000萬,而它被掛在一條不太起眼的過道里,對他們展示著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會議室里的椅子是有萬向輪的,肌膚接觸到那皮革坐面,觸感很親肌膚也很舒適,上次見過面的老李臉上掛著笑的走進會議室,有些抱歉地說:“不好意思,聞鈺現(xiàn)在在見一個重要朋友,要遲到一個小時的樣子,你們有過敏的食物嗎?我這邊給你們先叫餐。”
老板擺手回答:“我們沒有過敏的食物,麻煩你們了,這么忙還要操心我們。”
成年人之間的客套,簡一純縮在人群的后面,透明狀態(tài)讓人感覺不到這個人存在一般,渾身的戒備都惹得大浪有些莫名其妙,回頭眼神詢問她:怎么了?簡一純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精致的輕食餐點搭配著咖啡,甚至貼心的準備了水果,簡一純沉默的吃著面前的意面,好像真的徹底放空了,一杯冰美式讓她前所未有的清醒了好多,莫名其妙的低情緒被趕出了身體,這時候的大浪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壓低聲音說:“出去抽根煙?”
吸煙區(qū)在一個開放的露臺上,可以很好的看到不遠處的山景,大浪在煙盒里抖出兩支煙,叼著煙拿著火機點燃,看向了一旁沉默點煙的簡一純,笑著說:“你今天很奇怪。”
簡一純拿煙的手一頓,聳聳肩說:“休息的三天我反復的給自己做心理健身,告訴自己一定會辦好這件事的。現(xiàn)在看來還是自己太緊張了。”
大浪隔著煙霧注視著她模糊的面容,低聲說:“我從來沒跟你說過,你是個很有天賦的人,做什么事都很有天賦,不要再畏畏縮縮的隱藏自己。”他回憶起當年剛和老板一起熱著頭腦開辦工作室的時候,漂亮又憂郁的簡一純走進工作室,輕聲說:“你們招小伙伴嗎?”后面,因為她的天賦,讓他們也在國際上的一些小眾展露了面,過去的時光大家似乎都沒變,只有簡一純變了,變得更憂郁更不愿開口,只剩下手中的煙和酒,在不大的破舊公寓里閉門度日。
簡一純看著不遠處的石頭小徑,尼古丁的苦澀味道徘徊在她的口中,刺激著喉嚨,她好像也有一大段時間沒有碰這些東西,明知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不好也在改變,到頭來像是個癮一樣,還是會殺回來占據(jù)上風。
“我害怕失敗,害怕看到失望的眼神,變得敏感扭捏,又常常沒有快樂的感覺,感覺自己病了,又覺得好像從小到大都這樣。”簡一純素淡的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她好像有些過分焦慮了,對所有想做好的事都保持著高度焦慮的狀態(tài)。
大浪滅了煙,輕輕吐出最后一口煙,抖了抖襯衫外套的灰,咧著嘴笑:“簡一純,很多事沒有絕對的成功與失敗,不是嗎?”
回到會議室里,桌上的餐食正在被收走,到了簡一純那一份,保潔阿姨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詢問:“小姐我看你沒怎么吃,需要我?guī)湍阍贌釤釂幔俊焙喴患兩w上蓋子,禮貌的將那份飯放進環(huán)保袋里,臉上掛著淺淡的笑說:“我今天胃口不大好,勞煩阿姨幫我丟了。”
這句話剛說完,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老李笑嘻嘻的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群人,人群里亮眼的男人讓簡一純身體條件反射的一抖,穿著寶藍色襯衫的聞鈺手里捏著一杯冰美式,對著他們五人禮貌地笑著打招呼:“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關上門的會議室里,原本空氣里淺淡的香氛味道被一股好聞的香味替代,水生調的香味交織著淺淡的海洋香,說不出的溫柔繾綣。聞鈺冷白色的皮膚在微暖的燈光下顯得幾近透明,淡藍紫色的血管明顯,有一股說不出的禁欲感。
“感謝你們提供的餐食,今天打擾你工作行程,我們也不好意思。”老板說著客套話,也不敢像以前那樣跟客戶口無遮攔的說些有的沒的。
聞鈺漂亮的臉上掛著像冬日暖陽一般溫暖的笑,漂亮的手疊放在桌面,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注視著他們四人,故作沉思的模樣問:“我比較好奇哪位是簡一純小姐?”
被點了名的簡一純條件反射的舉了個手,對上對面一群人的笑容,后知后覺的覺得自己有些幼稚,舉起的手有些無力的往回收了收,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的想讓人找條地縫鉆一鉆。
“不好意思,簡小姐和之前那個視頻里的打扮有很大的變化,一時間沒認出來。”聞鈺那雙漂亮的狐貍眼因為笑微微瞇了起來,有些驚心動魄的美:“我是你的粉絲,之前你在法國一場拍賣會上拍賣的畫,我很榮幸競拍成功了。”
什么很榮幸,簡一純低著頭心里自嘲,那一場拍賣會,她的畫無人問津,最后被一個冤大頭用了一萬五美金拍下,原來他就是那個冤大頭……老板哈哈哈的笑著打趣說:“那幅畫背后的故事真的心酸又搞笑,為了去參加那場拍賣會,我們東拼西湊才買了機票帶著它出國,一純還特心大的開玩笑說能換個10美金,她就要回家找菩薩拜拜了。”
當年的一萬五美金,簡一純拿出了一萬美元捐贈給了孤兒院和流浪動物基地,剩下的五千美元,他們吃了一頓好的后就存進了工作室里,外人看來簡一純很傻,自己本事賺來的錢卻不想著留給自己,完全的奉獻給身邊的人,自己過的還是苦兮兮的。但她知道,工作室的小伙伴們在她最苦的日子里也會毫不保留給她援助,這是她在回報他們。
聞鈺看向依舊沉默的簡一純,和他想象中一樣,復雜又單純,善良柔軟卻又憂郁疏離,完全的矛盾體,但是又莫名其妙的吸引人去探知她的世界,就像剛才他經(jīng)過吸煙區(qū),一頭黑發(fā)穿著連衣裙的她看上去那么乖巧,指間卻捏著煙,虛化在煙霧中。
“我這次的專輯想要和你們一起探索更多藝術、情緒上的可能性,所以如果你們有這個時間,可以拜托你們暫時在我私人的工作室辦公嗎?”聞鈺溫潤的聲音說著讓他們不太想面對的話,卻又難以拒絕。
老李似乎很意外,意外聞鈺這類不太喜歡和不熟的人共事的人將他們帶入了他的私人空間,而有迎合討好別人的性格缺陷的老板也是艱難地對上聞鈺清澈的眼睛,勉強地笑著說:“可以的……只要你覺得我們不打擾。”
短暫的會議,敲定了他們最起碼有兩年時間會和聞鈺一起工作,卻也沒有確定具體的工作內容,好像一切都顯得很隨意又雜糅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刻意,拍板決定的人定下下午就開始,他們五個人暈乎乎的開著車去下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遠離市中心地段的一個安靜的地方,一棟全白有大面大面玻璃窗的三層小樓,建筑前是大片的綠茵草地,周圍圍著一圈樹,隔絕了世界的紛擾一樣。
陽光最好的時候,光和灑水器噴灑而出的水花碰撞出五彩的光暈,很安靜……安靜的就像不是人世間一樣,草坪上的白色石膏像破損留下了惹眼的青綠色斑駁痕跡,一只漂亮的小狗正在草坪上打滾,無憂無慮地追著蝴蝶奔跑。走進滿是陽光的大廳,正面相對的是一幅畫,是簡一純最有勇氣的那年去法國拍賣的那幅畫,大膽超脫的撞擊色,斑駁色彩里的那抹純白色的小女孩的空洞靈魂,五人都沉默地站在那,別人似乎在回憶當年快樂的簡一純,而她在懷念過去自己的勇氣和大膽。
房子里很空,像是一個單純的藝術收藏館,聞鈺的辦公空間在三樓挑出的方塊里,四面的玻璃讓人無處遁形,一張超長的鐵桌子盤踞在空間的正中心,上面堆著雜亂的紙張,亂七八糟的音符、歌詞隨性的出現(xiàn)在所有人的面前,聞鈺就坐在那一堆混亂里,寶藍色在陽光下像海、像湖、像水,柔和的包裹著天地。
“二樓有畫室和獨立小隔間,很開心你們能來這配合我的工作。”聞鈺禮貌地起身感謝,為他們搬來了五張凳子,大家圍坐在桌子前,老板和大浪比較在意他們的工作安排和最后酬勞問題,而沙子和六六對這個藝術館更感興趣,忍不住的打量著每一處的裝潢和藝術陳設,而簡一純思緒有些飄忽放空,安安靜靜的坐在直面陽光的地方,陽光下她瓷白的臉上的細小絨毛無處遁形,讓原本素白的臉上有了一絲活力。
聞鈺拿出一份合同,一支紅色的記號筆在一塊內容處點了點,他笑著說:“目前合同里我們需要一起完成專輯的形象設計,我了解過你們團隊,好像有一位是玩珠寶設計的?專輯順利推出的話,后面也需要這方面的合作。另外上次李哥應該跟你們說過,mv的參演……我想簡小姐參與一下。”
老板看著合同上的合作費用,數(shù)著后面的0,驚呆的模樣機械化的點頭:“我們會好好加油的。”這份合同真的很誘人,不論從合作的人還是從報價上,足夠他們這個小工作室大火以及可以支撐他們去完成以前沒有實現(xiàn)的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