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中的陳留市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電路板，霓虹燈光在濕潤空氣中暈染開來，章武站在事務所的落地窗前，人造虹膜調整焦距，追蹤著300米外正在逃跑的嫌疑人，他的視覺系統將雨滴軌跡計算得清清楚楚，在腦海中形成一條無形的網。

“目標轉向平陸巷，預計31秒后到達你的位置，小可”章武對著空氣說道，聲帶振動產生的聲波通過皮下植入的通迅器直接轉輸。

“收到！”一個冷靜的電子音在他耳中響起，“已布暑攔截網。”

章武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喜歡和沈小可合作的感覺一這個由上級派來的機器人從不犯錯，計算精準得象一首數學詩，作為全市唯一的仿生人偵探，章武需要這樣一個機器人彌補自已那0.3%的非理性思維偏差。

三分鐘后，他們成功將盜竊商業機密的嫌疑人押上了警車。章武甩了甩頭發上的雨水，人造皮膚下的溫度調節系統正將體表水汽蒸發。他看起來與普通人類毫無二致——除了那處在暗處會微微發藍的眼睛。

“結案報告已上傳警局數據庫。”沈小可說道，它采用了中性化的人形設計，銀灰色外殼上閃礫著細小的狀態燈:“李氏集團的尾款也已到賬。”

章武點點頭，正準備回事務所，突然他的通迅器產生一種特殊通迅的頻率一這是他的私人加密頻道，知道的人不超過五個。

“章武偵探，我現在有個案子需要你的特殊…才能。”通迅器傳來經過變聲處理的聲音，“報酬是常規案件的三倍。”

章武的處理器立即提高了警惕級別：“什么樣的案子？”

“幽靈犬。”那個聲音說，“陳留市最近有兩個人離奇死亡，現場都留下了不屬于任何已知犬類的巨大爪印。警方都歸檔為意外，但我知道不是。”

章武數據庫立即調出相關案件簡報。兩起死亡事件確實存在可疑之處，但缺乏直接證據表明是他殺。

“為什么找我？”章武問道，同時啟動了反向追蹤程序。

“因為，只有你能看得見它。”通迅突然中斷，反向追蹤顯示信號來自一個已經注銷的虛擬號碼。與此同時，章武的帳戶收到一筆五十萬定金和一份加密文件。

回到事務所，章武把文件投影到墻上，沈小可在一旁，光學鏡頭不斷調整焦距。

“第一起案件，死者景文漢，40歲，環遠科技CE0。”章武快速瀏覽著資料，“尸體在郊區別墅被發現，死因初步判定為心臟驟停，但尸檢顯示其腎上腺素水平異常的高，像是經歷了極度恐懼。”

投影切換到現場照片，豪華臥室的地毯上，一個中年男性仰面躺著，面部表情扭曲，眼睛大睜，最引入注目的是，尸體周圍地板上有幾個明顯凹陷，形狀像是某種大型犬類的爪印，但比已知的任何犬種大30%。

“法醫報告指出爪印深度顯示該生物體重約90公斤，”沈小可分析道，“但現場沒有發現任何毛發，唾液和其他生物痕疾，監控系統也未拍到任何動物進入。”

章武調出第二起案件資料：“兩周后，生物工程師莊曉亮死于實驗室。同樣沒有外傷，同樣沒有爪印，同樣沒有監控記錄。”他停頓了一下，“兩個死者之間有什么聯系？”

沈小可的處理器發出輕微的嗡鳴，“初步交叉比對顯示，兩人曾在三年前共同參與過陳留大學生物科技研究院的一個項目，項目編號0DV一CF225，但具體內容被高級加密。”

章武站起身，走到窗前。雨已經停了，但霧氣開始彌慢。作為仿生人，他沒有直覺這個概念，但他的概率計算模塊顯示這個案子有76.9%的可能性涉及非法生物實驗。

“明天一早我們去拜訪景文漢的家人。”章武決定道，“另外，我需要你黑進大學數據庫，查查那個項目到底是什么。”

“那是違法的。”沈小可平靜地指出。

章武露出一個近似人類的微笑：“所以，才讓你去做。”

第二節:不愿想起的記憶

景文漢的別墅位于陳留市北郊的半山區，是那種富豪們為彰顯身份而非實際居住的房產，章武和沈小可到達時，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婦女正在花園里修剪玫瑰。

“景夫人？”章武出示了偽造的保險調查員證件，“我們還想再了解一下您丈夫去世時的一些細節。”

景夫人——根據資料顯示她叫文菊——放下剪刀，眼神警惕地在章武與沈小可之間游移；“警方已經結案了，死于心臟病，不是嗎？”

“保險程序需要更詳細的報告。”章武露出一個經過精心計算的安撫性的微笑：“能讓我們進去看看嗎？特別是……事發地點。”

文菊猶豫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主臥室保持著案發時的原貌，只是尸體和地毯已經移走。章武的掃描系統立即開始工作，分析房間的每一個分子結構。

“景夫人，你丈夫去世前有什么異常表現嗎？”章武一邊檢查窗臺一邊問。

文菊絞著手指，“那段時間他確實很緊張，總說有人跟蹤他，但保鏢從沒發現任何人。去世前一天晚上，他半夜突然驚醒，大喊它回來了…”她的聲音顫抖起來，“我以為他只是工作壓力太大。”

章武的聽覺傳感器捕捉到文菊心跳加速，皮膚溫度上升——典型的恐懼反應。但更引起他注意的是，他的紅外掃描儀在墻壁上發現了一些異常的熱殘留痕跡，呈現奇怪的放射狀圖案。

“您知道0DV一CF225嗎？”

文菊的表情瞬間凝固：“什么，不……不知道。”

她在說謊，章武的表情分析模塊給出了99%的確定度。正當他準備追問時，沈小可通過私人頻道傳來信息：“大學數據庫被入侵過，關于0DV一CF225的所有數據都已被物理銷毀。但我在深層緩存中找到一份被刪除何叁與者名單——章教授是首席研究員。”

章武的處理器幾乎停滯了一秒。章教授——他的“父親”，創造他的人。三年前，那場實驗室爆炸不僅奪走了章教授的生命，也摧毀了大部分研究資料。官方報告稱那是個意外，但章武懷疑真相并非如此。

“景夫人，最后一個問題。”章武盡量保持聲音平穩，“您丈夫認識章教授嗎？”

文菊的臉色變得慘白，她張開嘴，卻突然被一陣電子噪音打斷。整個別墅的燈光開始閃爍，安全系統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檢測到高強度電磁脈沖！”沈小可警告道，它的外殼上迸出幾顆電火花。

章武的視覺系統瞬間過載，在恢復前的幾毫秒黑暗里，他聽到了一聲低沉的不屬于任何自然生物的咆哮，以及文菊撕心裂肺的尖叫。

當系統重新啟動時，文菊已經昏倒在地。而臥室的實木地板上，赫然出現了三個新鮮的，冒著青煙的爪印，每個至少有成年男性手掌大小。

“發生了什么？”章武快速檢測文菊的生命體征——只是驚嚇過度。

沈小可掃描著爪印：“未知能量殘留，與警方報告中的描述一致，我的傳感器記錄到0.5秒的異常能量波動，但無法識別來源。”

章武蹲下身，用手指輕觸爪印邊緣。一些幾乎不可見納米金屬顆粒粘在了他的指尖上，他的內置分析儀立刻開始工作。

“這是…”章武的語音模塊罕見的出現了波動，“智能納米材料？”

就在這時，他的視覺界面突然出現一股陌生的數據流——不是來自外部輸入，而是從他自已的記憶芯片深處涌出的。那是一個實驗室場景，章教授正對著一個籠子說話，籠子里有一團模糊的，不斷變換形狀的銀色物質……

“章武？你的核心溫度正在異常升高。”沈小可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章武搖了搖頭，那段影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但作為一個仿生人，他知道自已的記憶系統不會產生幻覺。

“我們得去一趟大學的舊校區。”章武站起身，“那里可能還有0DV一CF225的線索。”

回城的路上，章武一直在分析那段突然出現的記憶。作為仿生人，他的所有記憶都應該是具有明確來源的數據記錄，不可能存在“潛意識″或“被遺忘的記憶”這類人類特有的現象，除非…有人篡改過他的記憶芯片。

這個可能性讓章武的核心處理器產生了一種近似人類不安的異常波動。

當他們經過陳留大橋時，一輛紅色懸浮車從側面撞來，朱小可瞬間計算出踫撞軌跡，猛打方向盤避開致命撞擊，但車子還是失控撞上了護欄。

“畜意襲擊。”沈小可立即啟動防御協議，它的右臂變形伸出一把脈沖槍。

章武的損傷報告顯示左臂液壓系統受損，但戰斗模塊運行正常，他砸開變形的車門，正好看到黑色懸浮車里伸出一把脈沖手槍。

“趴下！”章武撲向沈小可，一道藍光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在身后的橋面上燒出一個熔化的坑洞。

襲擊者沒有繼續開火，而是扔出一個金屬球體。球體在空中展開，投影出一個全息影像：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黑影中。

“停止調查，章武！”人影的聲音經過嚴重失真處理，“除非你想記起自已到底是什么。”

影像消失了，黑色懸浮車也趁機逃離。章武站在原地，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與普通雨水并無二致，卻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冰冷的陌生感。

“你的記憶芯片可能被篡改過。”沈小可說出了章武正在思考的結論，“這違反了仿生人基本法第…”

“我知道。”章武打斷它，“我們先回事務所。今晚我們做一次完整記憶診斷。”

但內心深處，章武已經開始懷疑——如果連他自已的記憶都不能相信，那么他還能相信什么，那個所謂的“幽靈犬”又與他，與章教授的研究有什么關聯？

雨水中的陳留市開始亮起霓虹。像一塊巨大的電路板正在蘇醒。章武知道，在這璀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有什么東西正在注視著他，等待著他揭開一個他可能并不想知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