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安人才市場的安檢門，在清晨六點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宛如一條蜿蜒的長龍，在朦朧的晨光中緩緩蠕動。隊伍里的人形態各異，有的裹著皺巴巴的外套，蜷縮著身子抵御著清晨的寒意；有的不斷踮腳張望，眼神中滿是焦急與期待；還有的小聲交談，聲音里透著緊張與不安。高小鳳站在其中，隨著人流緩緩向前挪動，她的黑色帆布鞋早已被地面的水漬浸濕，寒意從腳底蔓延上來。
保安例行檢查她的小包時，動作粗魯得像在翻找垃圾。半支快用完的口紅被翻出來，外殼已經有些磨損，那是她出門前特意帶上的，想著能給自己增添一點自信。“職業女性要注意形象。”一位穿套裝的 HR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她的簡歷，紅色指甲像一把鋒利的小刀，重重地停在“教育背景”欄，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我們要求大專以上，不過后勤部缺個人，年齡35歲超齡了，我們只招18-25歲的。”她精心準備的簡歷，用淺藍色的文件夾夾著，還在首頁貼了一張微笑的照片，此刻在 HR眼中卻一文不值，仿佛只是一張廢紙。高小鳳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可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默默地退到一旁，眼眶微微泛紅。
招聘會場內，猶如一個巨大的蒸籠，悶熱難耐。天花板上的吊扇吱呀作響，卻絲毫帶不來一絲涼意。打印機持續不斷地吐出紙張，帶著微熱的氣息，與空氣中彌漫的汗味、廉價香水味和紙張的油墨味交織在一起，令人感到一陣窒息。高小鳳踮起腳尖，盡力將簡歷遞給第 12位面試官，她的發絲因為汗水貼在臉頰上，臉上的妝容也有些花了。此刻的她，眼神中交織著期待與緊張，手指緊緊捏著簡歷，指節都泛白了。然而，對方正低頭查看手表，顯得心不在焉，態度敷衍地問道：“有深圳戶口嗎？”“沒有。”高小鳳輕聲回應，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失落。“那不好意思。”話音剛落，她的簡歷便被隨意扔進紙箱，與無數份寫著“期待與您共創未來”的求職信混雜在一起，仿佛她的夢想也被輕易地丟棄在這茫茫紙堆中，無人問津。她看著紙箱里雜亂的簡歷，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其中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在這洶涌的求職浪潮中，隨波逐流，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下午三點，高小鳳坐在消防通道的臺階上，啃著干巴巴的饅頭。饅頭硬得硌牙，她艱難地咽下去，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失望。周圍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墻壁上的消防栓落滿了灰塵，墻角還堆著幾個空的飲料瓶。她聽著隔壁會議室傳來陣陣掌聲，好奇地透過玻璃門望去，只見穿香奈兒的女總監正在臺上激情宣講“狼性文化”，PPT上“年薪百萬”的字樣，在燈光下刺得人睜不開眼，那耀眼的光芒仿佛在嘲笑她此刻的落魄與無助。女總監的聲音透過門縫飄出來：“我們要像狼一樣，敏銳、果斷，抓住每一個機會！只要你們努力，這里就是你們實現夢想的舞臺！”高小鳳苦笑一聲，繼續啃著饅頭，心中滿是苦澀。
手機突然震動，表弟發來消息：“姐，二舅被皮包公司騙了二十萬，說是養竹鼠包回收......”這消息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她心頭，讓她感到一陣眩暈。她仿佛看到二舅佝僂著背，站在破舊的院子里，眼神中滿是絕望和無助。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心中也更加警惕這座城市里潛藏的各種危險，每一個角落似乎都隱藏著未知的陷阱，等待著像她這樣的外來者。
暮色籠罩下的華強北依舊熱鬧非凡，電子市場外的 LED屏閃爍著各種廣告，五顏六色的光芒照亮了街道。“日結 300”的兼職廣告格外醒目，那跳動的數字像一種無聲的誘惑，吸引著過往行人的目光。高小鳳盯著“招聘外賣騎手崗位月入過萬”的海報，心中涌起一絲心動，想象著自己開著車穿梭在城市街道上，每月能拿到豐厚的收入。但很快，她想起大姐在電話里的叮囑“求職別信路邊攤”，大姐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小鳳呀，那些路邊的廣告都是騙人的，你可別上當啊！”理智瞬間戰勝了沖動。她摸出手機，打開正規招聘軟件，可當看到“學歷要求”欄時，卻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所有崗位都標注著“大專，本科優先，年齡18-28歲，20-35歲”。她滑動著手機屏幕，手指有些顫抖，眼睛快速掃視著每一個崗位信息，心中滿是無奈和絕望。現實的殘酷，如同一堵無形的高墻，橫亙在她面前，讓她感到無比迷茫和無助，未來的道路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更加模糊不清。
回到合租屋，同房的李姐正在敷面膜，面膜紙下傳出悶悶的聲音：“我上周在三和人才市場，看見有人被騙光路費，睡在臺階上。那小伙子哭得可慘了，身上就剩一件破 T恤和一條短褲，大晚上的，凍得直哆嗦。”李姐揭下面膜，臉上的青春痘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泛紅，她皺著眉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恐懼與感慨，“這地方啊，吃人不吐骨頭。就說那個三和大神，天天在網吧躺著，餓了就去垃圾桶找吃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咱們可得小心，別掉進那些陷阱里。”李姐的話，像一顆沉重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高小鳳心里，讓她對未來既恐懼又充滿不甘，她不甘心就這樣被這座城市打敗，可又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夜里，高小鳳坐在昏暗的臺燈下，在筆記本上認真記下今天的遭遇，筆尖因為用力過猛，劃破了紙張：“第 15次面試失敗，原因：學歷不夠/形象不符/年齡太大。”窗外的霓虹燈光，透過防盜網，在本子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鉆，然而，這些看似美麗的光斑，卻照不亮那些被劃掉的應聘公司名稱，也無法照亮她前路的方向。她盯著本子上的字，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滴在紙張上，暈開了字跡。她咬著嘴唇，在心里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在這座城市站穩腳跟，無論多苦多難，我都不會放棄！”黑暗中，她的眼神堅定而執著，在臺燈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不屈的光芒，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著那一絲可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