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進到院里，一條尺長的斑斕毒蛇、一只黑紅色的長尾蝎子、一只小兒拳頭粗的百足蜈蚣，便從各自藏身處鉆了出來，圍著江行道打轉。

這是原身豢養的三只毒蟲。

原身對道法興趣缺缺，后來求著徐老道從民間法教【五毒教】處，換來一門《百毒鍛體》。

本來是準備在授箓啟靈時，用此法刺激周身經脈穴竅，增加啟靈成功概率，因而用自身精血豢養毒蟲，以做準備。

徐老道對他能授箓啟靈也不是很有信心，于是便答應下來，并幫著從其他散修處，換了三蟲，平日里靠它們看門守院。

只是昨夜原身魂魄受傷，等不到再回院啟靈，便沒用此法。

略一回憶此法，本命篆上即刻顯化了蘊含其中內容的篆文，代表此法的篆文光點，就在《龜息纏蛇樁》旁邊。

兩個光點隱隱呼應，光暈似乎想要交融，但總感覺像是隔著層無形的薄膜。

江行道心中生出一股明悟，依托本命篆，可以將相近功法融合、推演，但需將功法修煉到大成境界。

這是本命篆具備的第二項神異，江行道將其稱【推演】。

《百毒鍛體》的玄妙程度，比《龜息纏蛇樁》高了不少，但前者原身之前還未入門，后者今日上午已被江行道修煉到小成，兩個篆文的明亮程度，此刻正大致相當。

將意念從本命篆中脫離，江行道從竹箱中，取出幾塊拳頭大小的野狗子肉，丟給三蟲，也不管它們如何爭搶。

他可舍不得像原身一樣，用自家精血喂養，而是帶回了些不值當拔毒的劣質靈肉，權當作三蟲口糧。

跟著師傅走進正殿，江行道點燃煤油燈，讓殿內變得明亮一些。

又從下方供桌，拿起三根一尺長的香燭，就著煤油燈點燃，恭敬地插了上去。

“看來祖師爺們是徹底不管咱們這些徒子徒孫了，最近百年來，九流散修中，能溝通各家祖師的次數越來越少。”

話雖如此，徐老道還是點了一爐香，擺在神像前方。

并將昨夜啟靈時，破碎的祖師畫像碎片，丟進平時焚紙時用的火塘中。

一股淡淡的香氣升騰。

兩人將這股香氣吸入口中，只覺得頭腦一陣輕靈，算是發揮了這副祖師畫像的最后一點價值。

“今后可沒法再臨時搭建法壇了。”

徐老道有些惋惜，繼而不再煩惱，說道：

“反正現在，臨時搭建的法壇，要么就是請祖師爺幫忙神打，要么就是授箓啟靈。

祖師爺溝通不上，再收徒授箓，就應該是你修煉有成后，應該考慮的事了。”

江行道按照師傅交待，將一點靈氣烙印投入神像之中。

意念轉動之間，神像腳下的石船船頭，一個半人高、打著幡的道童雕像忽然向左挪開，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低矮洞口。

彎腰進洞數米，眼看豁然開朗。

一股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

洞內空間寬敞，高約三丈，寬有九丈。

四周裸露著山體黃褐色巖石，結構穩定。

數十米外山洞變得狹窄，形成了數條幽深的天然洞道。

深處空氣濕潤，應該有地下暗河經過。

這便是師徒兩人的修行閉關之所，受地下暗河影響，靈氣濃郁程度，堪比云霧山脈深處。

“以后，你可用這間靜室修行。”

徐老道指向洞府深處最東邊的一條洞道。

江行道抬眼望去，一顆翠綠小樹正長那洞道門口，洞道上方刻著兩個小字“守一”。

從東至西，其他三條洞道上方，分別刻有“藏二、悟三、鎮四”等字。

分別是藏寶室、閉關室、鎮詭室。

“此地喚作云水洞，我少年時，隨師傅四處游方，好不快活，你師爺性格豪爽，灑脫不羈，我比他差之遠甚。”

徐老道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微笑，似乎在回憶年少的精彩。

“后來，我們到云霧山后，發現了此洞，便建了這間小道觀掩人耳目，歷經多年，改造洞府，從此定居，如今到你手中，已是第三代。”

江行道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徐老道滿眼欣慰，拍了拍江行道的肩膀：

“多年精血虧空，我本就壽元無多，今日將此洞交給你，我也就能安心閉關……”

眼見徒兒目露悲戚，徐老道嘆口氣，說道：

“閉關沖擊練氣中期，沖關失敗，我約莫能有七年好活，沖關成功壽數能到百二十歲。”

[這老道……]

江行道心中悲戚消退大半，老道說得如此鄭重，還以為他馬上就要見祖師爺了。

徐老道卻自以為成功給徒兒加壓，又將幾件事情逐一交代清楚，便將他趕出云水洞。

“洞內飲食一應俱全，狗寶到手，我能開爐煉丹，三月之內，莫要來打擾我！”

江行道回到道觀正殿，耳中還隱隱傳來老道的聲音：

“對了，其他東西，你看著處理，莫要把那狗鞭……”

抬頭端詳蓬萊仙君徐福的神像片刻，他轉身關上房門，走到院子里。

秋月當空，涼風習習。

江行道打開原身平日住的西廂房，躺在床上。

房間中很快響起陣陣鼾聲。

道觀之外。

一團淡若青煙的黑霧中，隱隱顯出個體態窈窕的紅衣女子身影。

那女子先是向南望了一眼。

在它眼中，永豐鎮鎮中，正有一道道泛著紅光波紋，沿著地面四散開來，將整個鎮子籠罩其中。

波紋到達譚家村后，已十分微弱，等再到這座小山嶺，就幾乎消失不見。

紅光讓它本能厭惡，可似乎想到了什么，冰冷僵硬的俏麗臉龐，忽然有了神色。

“郎君吶，紅箋血字訂三更，奴剝畫皮守閨宮，既嫌我青絲纏頸，何苦撩動尸香拜堂？”

聲音微不可聞，卻如涕如訴，女人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羞澀中透著一股詭異的瘋狂。

“子時棺槨當床，奴要與你圓房！”

“圓房！”

黑霧透過道觀縫隙，打個旋兒，撲進西廂房中。

……

云霧山脈深處，鐵架峰南麓，德昌銅礦場。

礦山坍塌產生的砂石匯聚，宛如黑潮海嘯以慢動作翻滾而下。

站在滾石潮下，好似螞蟻面對洪流，讓人生不出絲毫反抗之意。

“小姐，快走！”

刀光閃過。

一個臉色發青的顱首落地，滾動幾圈才停在一塊碎石旁。

哪怕與身軀還隔著數米距離，顱首嘴巴仍一張一合。

數名精悍護衛，護著身后那鵝蛋臉的俏麗女子，從瘋狂逃命的人潮中，劈開道路。

幾人逃到礦工聚居區的炭火棚旁，沖進馬圈，翻身上馬。

蹬著鹿皮短靴的長腿，干脆利索地蹬上一匹棗紅色的駿馬。

長腿女子拉動韁繩，馬首嘶鳴。

“王真人墓傳說是真的！小姐一定要將消息帶給老爺!”

為首的中年護衛急聲開口，招呼手下調轉馬頭，竟是回身朝人潮直沖過去。

“但山中有大詭，若事不可為，不可強求，畢竟老爺遭難后，商行總還是要靠你……”

剩下的五六名護衛，齊齊轉馬，跟著首領義無反顧直沖而去。

“鐘叔！”

女子雙目泛紅，喊了一聲，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

而后咬了咬嘴唇，目光重新變得堅定，長腿狠夾馬腹。

隨著腳蹬上的馬刺扎下，棗紅馬嘶鳴一聲。

四蹄竟溢出絲絲黑氣，馬蹄飛甩，速度驟然加快。

護衛阻擋人潮僅僅數個呼吸，便被越來越多的青臉礦工淹沒，卻也為棗紅馬脫離人潮創造了機會。

人潮沖出礦山，朝周圍四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