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烈日將腳手架曬得發燙,金屬扶手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白光。江北扣緊安全帶,在十八層樓高的外墻上安裝防護網。風裹挾著沙塵撲面而來,他瞇起眼睛,機械地擰動著膨脹螺栓,汗水順著安全帽邊緣不斷滑落,在水泥地面砸出深色的痕跡。
“小江,注意右側的網片!“地面傳來工長的喊聲,被風聲撕扯得斷斷續續。江北低頭確認位置,突然感覺腳下的腳手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他瞳孔驟縮——經年累月的暴曬與雨水侵蝕,木架中間赫然出現一道半指寬的裂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快躲開!“本能讓他猛地向后仰身,斷裂的木板在腳下炸開。失重感瞬間襲來,安全帶勒得他肋骨生疼,整個人像鐘擺般懸在半空。下方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鋼筋、扳手從腰間工具袋中墜落,在地面砸出驚心動魄的悶響。
混亂中,江北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強忍著眩暈抬頭,模糊的視線里,一抹白色身影正發瘋似的沖向腳手架。是蘇晴!她扔掉高跟鞋, barefoot踩在滾燙的沙地上,發絲被風吹得凌亂不堪。
“抓住我的手!“蘇晴不知何時已經攀到了最近的鋼架上,指甲縫里滲著血也渾然不覺。她探出身子,手臂繃得筆直,眼中盛滿恐懼與決絕。江北的安全帶正在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他咬牙蕩起身體,指尖堪堪觸到她冰涼的指尖。
就在這時,金屬卡扣突然發出刺耳的脆響。江北感覺腰間一松,整個人直直下墜。千鈞一發之際,蘇晴撲過來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巨大的沖力將她拽得撞向鋼架,額頭瞬間滲出鮮血。但她沒有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勾住鋼管,將全身重量都壓在固定點上。
“堅持住!“蘇晴的聲音帶著哭腔,汗水混著血水滴在江北手背上。她單薄的手臂青筋暴起,卻像鐵鉗般牢牢鎖住他。江北望著她因用力而扭曲的臉龐,突然想起她往日溫軟的模樣——會細心準備解暑涼茶,會在他修電路時遞來螺絲刀,此刻卻為了救他拼上性命。
地面救援人員的呼喊聲越來越近,安全繩卻還沒拋上來。蘇晴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抓著鋼管的手指慢慢打滑。江北急得眼眶發紅:“松開我!你會掉下去的!“話音未落,蘇晴突然低頭狠狠咬在他虎口上。刺痛讓他條件反射地攥緊拳頭,她趁機扣住他的手腕,將他向鋼架拉近半寸。
“再敢說這種話...“她喘著粗氣,嘴角沾著血跡,“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江北看著她倔強的眼神,喉嚨發緊說不出話。風呼嘯著掠過耳畔,他能清晰感受到她劇烈的心跳,透過交握的雙手,仿佛要撞碎胸腔。
終于,救援繩拋了上來。當安全扣重新扣住江北腰間的瞬間,蘇晴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癱倒在鋼架上。江北顧不上解開繩索,反手將她護在懷里。她的額頭傷口還在滲血,卻笑著抬手擦去他臉上的冷汗:“沒事了...“話沒說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急救車上,醫生檢查著蘇晴的傷口,江北死死攥著她的手不肯松開。消毒水的氣味里,他回想起墜落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她毫不猶豫沖上前的身影,比任何誓言都更讓人心悸。當她的手指觸到他的瞬間,他終于明白,有些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深深刻進了生命里。
“輕微腦震蕩,加上過度疲勞。“醫生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不過幸虧送醫及時,沒有大礙。“江北輕輕撫過她纏著紗布的額頭,她睫毛顫動了一下,在他掌心蹭了蹭:“你嚇死我了...“沙啞的聲音帶著委屈,卻讓他紅了眼眶。
夜幕降臨時,蘇晴在工地臨時病房蘇醒。床頭擺著她最愛的茉莉花,是江北冒雨從工地外采來的。她轉頭看向趴在床邊熟睡的人,他的虎口處還留著自己咬出的齒痕,工裝褲膝蓋處磨破了大片,顯然是攀爬時留下的。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想起自己沖出去時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出事。此刻看著他安然無恙的睡顏,心里某個角落轟然崩塌。她輕輕伸手,將他額前的碎發拂開,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最珍貴的寶物。
窗外,工地的探照燈依舊明亮,塔吊的輪廓在夜空中靜靜佇立。經歷過生死的兩人,在這方寸之地,終于讀懂了彼此眼中未曾言說的深情。而那交握的雙手,那驚心動魄的瞬間,將永遠成為他們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記,比鋼筋混凝土更堅固,比盛夏驕陽更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