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杰踩著夕陽最后的余暉來到巴塘山腰處的石屋前，故意讓靴底沾滿泥濘。他抬手要敲門時，突然瞥見窗欞上掛著的風鈴——那是他十年前送給月牙的定情信物，銅片早已氧化發黑。他浮腫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鷙，轉瞬又堆起溫柔的笑意。

“月牙妹妹？是我啊?！八瞄T的聲音像啄木鳥般輕快，眼角卻瞥向晾曬在院中的草藥——那些正是配制“失憶散“的關鍵原料。

木門“吱呀“開了一條縫。月牙的臉在陰影中如同皎月，杏眼里盛著驚詫與舊日柔情。她下意識抓緊了藏袍前襟，指節泛白：“桑杰大哥？你不是...“她突然噤聲，目光落在他空蕩蕩的肩章位置。

桑杰的嘴角立刻垮下來，眼眶以驚人的速度泛紅：“英國人冤枉我...“他粗糲的手掌突然握住月牙纖細的手腕，“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拇指在她脈搏處曖昧地摩挲，這個動作讓月牙耳尖瞬間變得通紅。

屋內彌漫著藏紅花的苦澀香氣。桑杰貪婪地掃視著藥柜上那些貼著梵文標簽的陶罐，卻故意盯著月牙眼角新添的細紋：“你憔悴了...“聲音沙啞得像是含著沙粒。月牙慌亂地別過臉去，銅壺里的藥湯卻在此時發出“咕嘟“一聲，恰似她紊亂的心跳。

“你要'失憶散'做什么？“月牙攪拌藥缽的手微微發抖，石杵與缽底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桑杰突然從背后環住她，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她后頸：“有個英國軍官患了失眠癥...“他感覺到懷里的身軀驟然僵硬，立刻補充道：“治好了他，我就能官復原職?！?

月光透過天窗照在月牙顫抖的睫毛上，投下蝴蝶翅膀般的陰影。當她轉身時，桑杰看到她眼里晃動的水光，心頭猛地一緊——不是出于愧疚，而是怕她起疑。他急忙用長滿老繭的拇指抹去她將落未落的淚珠：“等這事了結，我就娶你過門?！斑@句話像咒語般滾出嘴唇，熟練得仿佛練習過千百遍。

子夜時分，桑杰揣著青瓷藥瓶離開時，回頭望見月牙仍倚在門邊。她單薄的身影被月光浸透，像一尊正在融化的雪人。而他轉身的剎那，臉上偽裝的柔情立刻剝落，露出底下猙獰的喜色——藥瓶里裝的可是連大象都能放倒的“仙人醉“。

深夜，英軍駐地

月光被烏云啃噬得支離破碎，桑杰蹲在軍需倉庫的陰影里，臉上的橫肉在煤油燈下泛著油光。他粗糙的手指正摩挲著一個青瓷小瓶，瓶身上月牙親手繪制的蓮花紋樣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大人，真要這么做？“親信扎西的喉結上下滾動，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桑杰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眼角的皺紋里堆積著瘋狂：“去，把月牙姑娘特制的'酥油茶'，給英國老爺們送去?！八f著拍了拍扎西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年輕人踉蹌了一下。

翌日清晨

軍營里此起彼伏的呻吟聲打破了黎明。George爵士的勤務兵像灘爛泥般趴在走廊上，手里還握著半杯沒喝完的咖啡。司令官本人則癱在雕花扶手椅里，往日梳得一絲不茍的金發此刻黏在冷汗涔涔的額頭上，湛藍的眼珠布滿血絲，正驚恐地看著破門而入的桑杰。

“早上好啊，喬治大人?！吧＝芄室庥醚ゼ馓叻傘y的茶具，瓷器碎裂聲讓虛弱的英國軍官渾身一顫。他俯身時，脖子上掛著的天珠墜子晃動著，在George慘白的臉上投下搖晃的陰影。

“你...你這個卑鄙的...“George的咒罵被桑杰突然掐住下巴的手打斷。這個往日卑躬屈膝的藏人，此刻眼中燃燒著駭人的怒火，噴出的熱氣帶著青稞酒和羊肉的腥膻：“我對你忠心耿耿！“桑杰的唾沫星子濺在George顫抖的胡須上，“你卻像趕野狗一樣趕我走！“

窗外突然傳來重物落水聲——是桑杰的手下把昏迷的英軍士兵扔進水井。George的瞳孔驟然收縮，喉結像受驚的兔子般上下竄動：“住手！我...我把黃金還給你！“他掙扎著去夠保險箱鑰匙時，絲綢睡袍的前襟已被冷汗浸透。

當桑杰用槍管挑起那封墨跡未干的推薦信時，他鼓脹的鼻翼興奮地張合著，黑黃的牙齒咬住下唇才沒笑出聲來。信紙上“駐重慶大使館一級武官“的字樣在晨光中閃閃發亮，英國皇家火漆印在George哆嗦的手指間差點掉落。

“這才對嘛?！吧＝芡蝗挥H熱地摟住George的肩膀，感覺到掌下的軀體在劇烈顫抖。他貼近英國人失去血色的耳朵，輕聲細語卻讓人毛骨悚然：“記得告訴重慶的同僚，我是您最得力的助手...“停頓片刻，突然暴喝：“是不是？！“

George被這聲怒吼嚇得渾身一顫，差點從椅子上滑落。他蒼白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發抖，藍眼睛里浮起屈辱的淚光，眼角泛起細密的紅絲：“是...是的...“他機械地重復著，聲音細如蚊吶。

他眼睜睜地看著桑杰的手下們大搖大擺地搬走軍械庫的武器，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每一聲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那個裝黃金的檀木箱子在晨光中泛著血色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桑杰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漆黑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溫度：“你先對我不義，不要怪我對你無情?！彼氖种妇従徔凵习鈾C，動作優雅而冷酷。

George的瞳孔驟然緊縮，恐懼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想求饒，可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只能發出破碎的氣音。下一秒——

“砰！”

槍聲在寂靜的倉庫里炸開，驚飛了窗外棲息的烏鴉。George的身體猛地一震，額頭上綻開一朵刺目的血花，他的眼神瞬間渙散，整個人像斷了線的木偶，緩緩滑落在地。鮮血蜿蜒流淌，在冰冷的地面上蔓延開來，映著晨光，紅得刺眼。

桑杰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體，輕蔑地哼了一聲，轉身大步離去，黑色風衣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的手下緊隨其后，沉重的鐵門“哐當”一聲關上，將George逐漸冰冷的身體和未盡的恐懼，永遠鎖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