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塘的街道依舊熱鬧，月牙卻無心欣賞。她每天帶著靈兒在街上轉悠，從東街到西街，從早市到晚市。她的眼睛像鷹一樣銳利，在人群中搜尋著那個熟悉的惡人身影。

第二天下午，太陽西斜。月牙正要從一家茶館出來，忽然聽見街對面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她的瞳孔猛地收縮——張宸曦正站在對面的藥材鋪前，手里把玩著一只青瓷瓶，身邊還跟著幾個人，朝來往的少女搭訕。特別是，那個禿頂的魏和尚，正在嬉皮笑臉地賣萌，就為了得到少女們一笑。

月牙的手，青筋直冒，按在了腰間的短刀上。靈兒連忙按住她的手：“別沖動，這里人多。”

“我等了三天，”月牙咬牙切齒地說，“就是為了這一刻。”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張宸曦，看著他悠閑地走過藥材鋪，仿佛那些中毒的工人、那些此起彼伏的狼嚎聲都與他無關。

夕陽將月牙的影子拉得老長，她站在街角，像一尊蓄勢待發的雕像。她知道，這場恩怨，今天必須了結。

理塘縣城的青石板路上，張宸曦的鞋子踏出急促的聲響。他不敢回頭，卻能清晰地聽見身后月牙的腳步聲，還有她腰間短刀清脆的響動。

“張宸曦！你給我站住！”月牙的聲音里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張宸曦只覺得后背發涼，他太清楚月牙的手段了，寺廟工地，那些罪犯勞工，輕者被毒，重者挨揍，打得不成人形。他那里敢站在，只有不停地奔跑。

街邊的攤販紛紛躲避，張宸曦奪命狂奔，繞著理塘縣城跑了一圈又一圈。第三圈時，張宸曦已經雙腿發軟，不聽使喚。他扶著魏和尚大口喘氣，月牙也在不遠處停下，胸口劇烈起伏。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在青石地磚上交織在一起。

“跑啊，怎么不跑了？”月牙喘著粗氣，雙手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激動。她舉起手中的黑瓶，瓶口對準張宸曦方向：“這次，我看你往哪逃。”嚇得魏和尚一聲怪叫，趕緊跑開。張宸曦一屁股摔到地上，怒罵一句：“呸！不講義氣。”

程靈兒心軟，趕忙上前扶起他：“上次謝謝你，送我的斗篷，我才能平安無事。”

張宸曦靠在她肩頭，用手指著月牙，擠出一絲微笑：“淡定！我有話說，等我說完，你再下手，搞死我，好不好？”不過，靈兒感覺他的笑跟哭差不多，瘆人得很。

“淡定你妹！你不是喜歡唱歌嗎！讓我滿意了，姐聽你說。”月牙遇見仇人后，最初爆發出來的強烈殺氣，在跑了十公里路之后，早已經蕩然無存。她的眉頭擰成一個死結，琥珀色的瞳孔里燃燒的怒火漸漸熄滅，只剩下疲憊的灰燼。她嘴角下垂，臉頰肌肉因為長時間咬牙而微微抽搐，整張臉像一張被揉皺又勉強展平的紙。

張宸曦突然咧嘴一笑，他濃密的眉毛高高揚起，眼尾擠出幾道狡黠的細紋。陽光落在他汗濕的睫毛上，將那雙桃花眼映得亮得出奇。他大口呼吸了幾口氣，突然跳了起來：“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都是我的錯，那樣的夜色太溫柔你太美，才會在剎那之間只想和你一起到白頭……”

月牙麻木地看著他，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塊。她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鼻尖上還掛著半滴未落的汗珠。當張宸曦唱到“一起到白頭“時，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不知是想冷笑還是想哭。

“怎么樣？“他歪著頭問，左眼俏皮地眨了一下，右眼卻緊張地盯著月牙垂在身側的右手——那里離藏刀只有三十公分。

月牙緩緩抬起眼簾，長睫毛在臉上投下兩片陰影。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像是憤怒、困惑和某種更柔軟的情緒在打架。當張宸曦伸手想擦掉她臉頰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水光時，她猛地別過臉去，咬肌在腮邊繃出鋒利的線條。

“你……”她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到底想干什么”

張宸曦的表情突然變了。笑容像退潮般從臉上消失，露出底下真實的疲憊與哀傷。他下垂的眼角讓他看起來像只被雨淋濕的大狗，連那顆耀眼的眼睛都藏了起來。

“我想你好好聽我說話，”他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的傷疤，“用這里。“手指移向心臟位置時，月牙不僅想起寺廟初見遇襲的瞬間，他的手，按住了毒蛇，也按住了她的心……

他平復了心情，站直腰板：“你認為，是我放的毒蜂，害你很慘，所以，你想打我，對不對？”

他轉身面向靈兒，順手搭在靈兒肩頭：“扶我一把。”繼續面向月牙：“有一個問題，為什么靈兒會沒事？你有沒有想過？”

月牙繼續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大口呼氣。

“那是因為，我提前給了你們一件防蜂斗篷，毒蟲蜜蜂，百毒不侵。”他轉頭看向靈兒：“你看看靈兒就知道，斗篷是有效的。”

靈兒一臉委屈地看了看月牙：“堂姐，他是給了我一件高強度纖維斗篷，不怕蜜蜂。我以為是給我的，事發突然，沒有想到，你也需要。”

張宸曦趕緊糾正：“是給你們的。”他頓了頓，又說：“當晚，我料定你們的敵人肯定出現，所以，提前給你們準備了斗篷，美國杜邦公司高強度纖維，防毒蟲防毒蜂。”

“為什么不早說？”月牙恨恨地問。

“你做事沖動，像一頭蠻牛，橫沖直撞。結果不僅沒解決問題，反而會惹出了更多的麻煩。”張宸曦繼續說道：“我帶你，先跑十公里，心平氣和后才好說話嘛！”

“先跑十公里，你倒是放的輕巧屁。要跑死人的，好不好。”月牙瞪大雙眼，想要吃了他。

“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總比我一個人被你搞死，要好些嘛！”張宸曦擠眉弄眼地說完，故意看看手表，一幅還有事的樣子：“我還有事，后會無期……”他拔腿開溜，生怕后面的母老虎撲過來。

于是，街頭出現奇怪的一幕，張宸曦一伙人沿著青石板路快步前行，不時回頭張望，眼神中混雜著戲謔與不安。卓瑪·月牙在他們身后五步之遙緊追不舍，生怕仇人會突然消失，難解心頭之氣。

她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燒著兩簇憤怒的火焰，握著彎刀的手指節發白。她黑色皮靴踏在石板上的脆響，像催命的鼓點敲在張宸曦背上。

“你別跟著我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老婆，哈哈！”張宸曦尷尬地笑了兩聲，干澀的笑聲在空氣中凝固。他瞥見月牙額角暴起的青筋，立刻意識到這個玩笑有多愚蠢。下一秒，一把鋒利的藏刀，在空氣中劃出凌厲的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