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祖宗,魚人有的眼睛就亮了。
“祖宗可是個神人,是目前市場上身價最高的拓畫師,據說祖宗的單部作品拍賣價都在大幾千萬,市場潤格都在將近一百萬每平方尺。”
喬如意用意外的目光打量著魚人有,“看你五大三粗的,沒想到對拓畫市場還有研究呢,潤格都能說出來。”
魚人有聽了這話臉上有點小得意,“我也是很懂藝術的,欸,小姑娘,我看你在那個房子里拓印?也是個拓畫師?你最好把我放了,我還能幫你引薦祖宗,從此以后你就能一飛沖天!”
“一飛沖天啊。”喬如意笑著重復,“哪有人叫祖宗的?”
“這是對外流傳出來的稱號。”魚人有用一種“你這都不懂”的眼神看著她,“祖宗這個人很低調,但拓畫很值錢,業內也都承認經祖宗之手出來的拓畫都像是有靈魂似的,會呼吸。”
喬如意被逗笑,“拓畫界竟有這么一位既賺錢又低調的人物呢?”
魚人有語重心長的,“你啊,看你年紀輕輕的,是剛做拓畫師沒多久吧,當然接觸不到這類大佬級人物。我這個人宰相肚里能撐船,今天這筆賬我不會跟你算,只要你放了我們,我保你見大佬。”
“你剛才說進古陽城找壁畫是想借花獻佛,看來,你跟祖宗也不是很熟。”喬如意一針見血。
魚人有像是被人點了穴似的,一下就尬住了。喬如意呵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呢,最不喜歡說話不虛不實的人了。”
她剛要起身,魚人有就急切開口,“是,我是沒見過祖宗,但我跟祖宗身邊的人挺熟,祖宗想找古陽城里的壁畫這是切實的消息,我急需去找,也是想在祖宗面前露個臉。”
“露臉?”喬如意打量著他,一挑眉,“你想做拓畫師?”
魚人有的頭搖成了撥浪鼓,“我是想求祖宗的一幅墨寶,幫我度過……危機。”
喬如意明白了,看來是奔著求財去的。
思量片刻,她問,“你說你認識祖宗身邊的人,是誰?”
魚人有是被動方,不得不回答,“我不知道對方真實姓名是什么,但我有微信。”說著,示意了一下被捆得結實的雙手。
喬如意二話沒說開始搜身,倒不是她怕解開繩子他就跑了,純粹是麻繩纏得太瓷實,解起來麻煩。
一只女人手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的,魚人有瞬間就不自然了,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哎,哎……你這樣不好啊,男女授受不親啊……“
喬如意從他衣服的暗兜里掏出手機,呵笑,“我都沒說什么,你倒是扭捏了。”
手機沒設密碼,就方便喬如意翻了微信,魚人有的臉又開始抽搐了,這手機翻得可真肆無忌憚。
微信的對話界面不多,看得出機主是個平時不怎么用微信的人。喬如意調出了一個微信頭像,朝著魚人有一示意,“她?”
魚人有抬頭看了一眼,點頭。
喬如意瞧著這頭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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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如意猜測得沒錯,仙男人出去一趟是回了葛叔家。她在仙男人的車上找到了她拓好的畫,還有她的拓畫工具也都被整齊地碼好放在車上。
還真別說,仙男人做事不磊落,但這事兒做得算是幫了她的忙,她還愁怎么拿回自己的東西呢。
正想著把這幾人拖回車上,就聽一陣陣手機鈴響,尋摸半天才發現是仙男人的。魚人有見喬如意又進來了,哀求,“你放了我們吧,我不撒謊,我真跟祖宗身邊的人關系挺近,能給你牽上線……”
喬如意沒搭理魚人有,盯著手機屏幕看。
手機屏上閃爍的名字令她啞然失笑。
今晚還真是,意外連連呢。
對方電話打得挺執著,喬如意也不著急接,手機在手里不疾不徐地把玩著。手機響了一陣子終于不響了,喬如意才翻開手機,手指頭快速點了點,然后收好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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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行臨親自開車。
周別坐在副駕駛,時不時看看車窗外,再看看行臨的側臉。掩在暗影中,偶爾有路燈的光影濺入,映亮他藏有寒霜的眼。
這一路上周別都沒跟他說話,車里連音樂都沒開,氣氛壓抑得很。他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總覺得認識行臨也有一年的時間了,從沒見他的臉色這么凝重過。
就這樣,車子一路出了瓜縣,到了一個烏漆嘛黑的地方。等下了車周別才看清周圍環境……也不算有什么環境,四周荒蕪,沙包連綿,再遠處有早些年栽種的防護林。
有間黃土青磚蓋的破房子,孤零零地佇立在荒沙里。
行臨關好車門,微微瞇眼看那房子,殘舊的玻璃窗有隱隱的光亮泄出來。周別跟在他身邊,也往里瞧了瞧,這里面是有什么人嗎?能讓行臨這么風塵仆仆。
見行臨大踏步走向房子,周別也沒再多想,緊跟其后。
房門一推就開。
撲面而來的是沙土混合著血腥氣,還有極淡的藥香。
行臨一驚,不好的預感迅速蔓延心頭。他疾步進屋,卻在看清屋內情況后愣住。
周別后腳進來,也怔住。
不大的屋子里,橫七豎八地綁著不少人,還都是男人,大多數都是昏迷不醒的狀態。房門斜對面墻角堆有箱子,喬如意就坐在箱子上,左腿搭放著,右腿屈起,胳膊搭著膝蓋,手里把玩著一把槍,似笑非笑地盯著進門的男人。
行臨眼里的愕然散去,下意識看了一眼綁在墻角的沈確,耷拉著腦袋,但借著微弱的光亮也能瞧見他那張被揍得慘不忍睹的臉。
他的視線移回來,落在喬如意身上,這才明白,原來用沈確手機給他發定位的人是她。
喬如意跳下箱子,語氣似妖嬈又似慵懶,“行老板,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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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沈確是嗎?”喬如意將手里的槍一把撂桌上,“都用上槍了,你朋友可真瞧得起我。”
舊屋里的人,分了三波處理。
魚人有三人被喬如意給放了。
還把魚人有給震驚得夠嗆,他是萬萬沒想到喬如意能這么痛快放了他,還沒遭到毒打。但喬如意沒讓他寬心多久,跟他說,會有人找你的,你等著便是。
一句話把魚人有說得又膽戰心驚。
喬如意還給魚人有安排了任務,帶那些保鏢離開,至于他們醒了之后何去何從她就不管了,只要別死在荒屋就行。
魚人有這個愁啊,七名保鏢,昏迷不醒,咋弄?
喬如意沒理會那么多,跟著行臨回了心想事成。同行的還有一人,沈確。
周別和沈確沒參與到“談判”中去,兩人被扔在樓下,樓上書房的門緊閉。周別坐在咖啡桌旁,掃了一眼癱軟在對面的沈確,面露不滿。
他不認識沈確,但也能琢磨出味兒來,想來今晚的大麻煩都是這個叫沈確的人搞出來的。
這是不是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周別也沒想到,喬如意看著嬌弱無力的,竟能撂倒好幾個大男人。
人不可貌相啊。
周別一聲嘆,抬頭往樓上瞅。
幸好沒得罪她。
書房里是另一番光景。
氣氛不算融洽,甚至說凝重。
一把槍就靜靜擱置在桌上,槍口森冷冷的,沖著行臨。
喬如意把玩著子彈,又將其一并放在槍支旁邊,抬眼看著行臨,眼里雖是沾笑,可絲毫暖意都沒有。她緩緩補上句,“行老板,是不是該給我個交代?”
行臨盯著桌上的槍,目光沉沉。在舊屋見到喬如意的那一刻,他的臉色就沒好過,眼神里更是難以描述的黑,似不見光的深海,無邊無際的壓力和窒息。
喬如意不清楚他為什么會是這樣的眼神,唯一的解釋是,他或許在懊惱沈確沒能處理掉她。
下一秒行臨開口了,嗓音低低的,似有幾分無奈,“我不知道沈確能來找你,你沒吃到虧,他也受了傷,不能扯平?”
喬如意笑了,“我沒吃虧是因為我尚算有點身手,但凡一個不小心我的命就得搭進去。七名保鏢外加一把槍,行老板,你的這句扯平說得可真輕松。”
“是,我承認沈確行為過分。”行臨沒四兩撥千斤,態度誠懇,“這件事你想怎么解決都行,我沒意見。”
喬如意嗤笑,纖細的手指按住子彈,輕輕一彈,子彈在桌上轉圈。行臨抬眼看她,她眉目媚波流轉,漫不經心間卻乍現不好招惹的氣息,他看著看著便有片刻的恍惚。
腦中的那道身影又隱隱浮現。
古陽城的風沙揚起了紅衣,裙角獵獵作響,漸漸的,那道身影匿在黃沙之中,頭也沒回。
有多久了?
久到行臨如今再想起時,都忘了被黃沙揚起的本身是紅裙,還是被血染紅的衣裳。
喬如意覺得他的眼神很怪。
說是盯著她吧,可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別人似的。目光似專注,卻又深遠,遙遙不可及。
心頭就有異樣的感覺滋生,這感覺就跟第一次與他四目相對時一樣。
很奇怪的,熟悉感。
但喬如意不是個喜歡被感覺牽著走的人,她理智地問了關鍵,“你說你不知道沈確來找我,沈確為什么要來找我?”
行臨沉默半晌,“跟喬小姐無關的事,是沈確誤會了,所以把你牽連了進去,很抱歉。”
喬如意譏諷,“這個借口可真敷衍。”
“或者你想要什么補償,我力所能及的都答應。”行臨看著她,“除了進古陽城。”
“我就要進古陽城。”喬如意偏不如他的愿,似笑,可下一句帶著狠意,“否則你朋友后半輩子不會好過。”
行臨眉心染上肅穆,“威脅?”
“不行嗎?”喬如意抬起素白的手指,輕輕一點槍支,“光是持槍這一項,就夠你朋友受的了吧。”
行臨的瞳仁微微一縮。
“我相信以行老板的人脈,想要撈沈確一把也不是什么難事,可你別忘了,”喬如意頓了頓,語氣始終不緊不慢的,“我是替研究院做事的,做的還是正經事,你朋友如此這般,真要是引起輿論的話他也不會好受吧。”
她微微挑眼,“當然,如果沈確不要臉的話也能生生扛過輿論,但是你呢?真不怕被外界挖出點無法宣口的秘密?”
行臨盯著她,嘴唇微抿。
就連周遭的空氣都冷下來了,很明顯能感受得到。
兩人有了對峙的架勢。
忽然,行臨笑了。
很輕淡的笑意浮游在眼尾,似粼粼水紋。喬如意不知他為什么會笑,心里提起警覺。
“喬小姐去了葛叔家?”
喬如意倒是坦蕩,“是。”
“做什么?”
喬如意目視他,“拓畫。”
行臨,“拓畫?”
喬如意,“拓葛叔的死形圖。”
行臨一怔。
“葛叔一家的死相你我都看在眼里。”喬如意一字一句說,“我只想知道,葛叔一家的遇害是不是跟古陽城有關。”
行臨沒回答這個問題,凝視了她半晌,問,“你進古陽城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個問題他問過。
喬如意也回答過。
為了被風沙掩藏的古壁畫,她是拓畫師,拓印古畫是能賺錢的職業,同時也是她的責任。
可這一次,喬如意給了他另外的回答,“尋人。”
行臨眸底深處似一抹意味深長,像是并不意外,可又像是窒悶。他開口,嗓音有不為察覺的暗啞,“尋誰?”
“男朋友,準確說是未婚夫。”喬如意并沒隱瞞,“他去了古陽城,失蹤了。”
行臨的呼吸有一瞬的滯停,平靜的臉就有了一抹暗沉,“怎么是未婚夫了?”
這句話問得奇怪。
喬如意感覺的到,但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便反問他,“為什么不能是未婚夫?”
好吧,她回得也奇怪。
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沉默。
就好像突然間把話給聊死了,卡在“未婚夫”三個字遲遲推不下去了。但要說不互動了吧,行臨還一直在盯著她,他的眼神藏著復雜,她竟是看不穿的。
“我的意思是,”喬如意也不知為什么要解釋這個問題,思來想去的,總覺得要把話題進去下去才好。“我就不能有未婚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