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一瞪著緊閉的房門,右手按在佩劍上,努力克制著自己想要沖進去的念頭。王爺已經服用過麻沸散,卻仍壓抑不住地呻吟。這個女人……最好能治好王爺的腿!
日頭懸空,已近晌午。門“吱呀”一聲開了,玄一第一時間沖了進去,看見王爺已經昏睡過去,右腿被白絹層層包裹著,一旁的案幾上一堆染血的絹布和碎骨碎肉,觸目驚心。
“高小姐,王爺如何了?”玄一疾步走回院子攔住正欲離開的高苒。“請恕末將冒昧,末將跟隨王爺多年,從未聽過王爺如此呼痛,實在是放心不下。”
“清理腐肉,剔除碎骨,接駁經絡,哪一樣不是極痛苦的事?”高苒吸了吸鼻子里殘留的鼻血,“放心吧,我說過能治好他,就不會出現意外。初步的刮骨治療已經完成了,后續等他養好皮肉,我再給他行針修復經絡。”
“哦,對了”高苒走了幾步又回頭對玄一交代:“不要吵醒他,他現在需要休息。若他伴有高熱或其他不適,立刻來找我,切不可交由他人醫治。若換人醫治出現差池,我可不負責,聽明白了嗎?”
“是!高小姐請放心,末將一定不讓他人進入王爺屋內。”
高苒想了想還是決定守在這里,倘若這個時候皇帝派來的御醫插上一腳,診出個‘腿疾已無礙、僅需調養’,那可咋辦?按照她的計劃,從治療到治愈,最好能耗上個大半年。畢竟在這里吃吃喝喝,又不用看王氏臉色的日子還蠻滋潤的。現在唯一的刺頭,就是靖南王本人。等他醒來,必然能察覺自己的腿疾已然大好,若他迫不及待地想站起來示于人前,那自己的計劃可就泡湯了。看來,得想個辦法讓他配合自己,否則又得浪費一個愿望了。
高苒有點受傷,早知道昨晚和他談條件的時候舉一雙手多好……
一直到夜間,謝淵才睜開眼。麻沸散的余威讓他的意識有些模糊,但小腿傳來的疼痛卻無比真切,像有千百根針順著血管游走。錐心的痛感讓他本能地蜷縮腳趾,看見織錦軟毯下那點微弱的起伏,謝淵激動地攥緊床沿坐了起來。
“剛接好的經絡脆弱的很,王爺可得悠著點。”高苒放下手里的閑書,端著一盤糕點走到床邊,“餓不餓?要不要來一塊?”
謝淵盯著錦毯下弓起的腳背輪廓,聲音發澀:“本王……真的還能站起來?”
“十七塊碎骨都清理干凈了,三條主經絡也接上了。”她掀開錦毯,捏著銀針刺進他右腳的涌泉穴,“針入涌泉穴可引氣下行,你再動一下腳趾。”
蒼白的腳趾微微蜷起,謝淵額角滲出冷汗,無力了一年多的右小腿竟有電流般的麻癢涌向腳心。
“還不錯,”高苒滿意地掖回錦毯,“等你腿上皮肉長好就可以行動自如了。不過……從明天開始,還得委屈王爺繼續坐在輪椅上配合我,直到我宣布你痊愈。”
謝淵神色漸冷:“為何?”
【自然是因為不能讓你好得那么快啊,不然我還怎么在你王府里混吃混喝啊……】
“因為你的腿骨里有毒素浸潤的痕跡……”高苒思考著該怎么把自己看到的畫面轉述給謝淵,總不能直白地告訴他,自己看到一個太醫日復一日地把摻了毒物的藥膏涂抹在他的小腿上吧。
“這個本王知曉,南疆人善毒,應是一年前與百濮國的那一戰,小腿受傷時一并中的毒。”但謝淵很快就從高苒的神色中察覺此事另有隱秘,“此毒有何不妥?”
“唔……”高苒猶豫了好一會,終將看見太醫下毒的事情婉轉地說了出來:“毒倒是不難解,只是這些毒素絕非一日可積,應該是為你醫治的某位太醫受人指使,日復一日地下毒所致。你自己捋一捋,你腿都傷成那樣了,誰還想讓你雪上加霜。若是要你性命,所下之毒不會只凝聚在腿骨里,下毒之人是想讓你的腿徹底爛掉。”
謝淵盯著高苒的眼睛,判斷著她話里的可信度——衛國公府的庶女,從小在莊子上養大,一個名副其實的鄉下丫頭,被嫡母接回府本應替嫁到淮陽王府卻又巧合地全身而退,治好了老國公十年的腰傷舊疾,被老國公引薦給皇兄,皇兄信任其醫術,而她愿意來為自己醫治,是為了換取一道婚嫁自由的旨意。種種跡象看來,此人應該與哪些皇子沒有瓜葛,也不會是淑貴妃或淮陽王府設下的棋子。可是此人身上疑團頗多,如此高明的醫術究竟師從何處?她又是用的什么辦法竟在一日之內治好了本王的腿?是巫術嗎?
“本王需要在輪椅上配合你多少時日?”
高苒晃著兩只手,“大概需要十個月……”看著靖南王不善的眼神,高苒撇了撇嘴放下一只手,“那就五個月!不能再短了!你要知道,修復經絡可是很耗費心神的。”
“本王答應你了。”謝淵壓低嗓音,傾身靠近高苒耳邊,“這是本王答應你的第一件事,還剩四件。”
這人……真是玩不起!
高苒氣鼓鼓的端走床沿的糕點,狠狠地塞進嘴里咬住:“我可是冒著被砍頭的風險來給你醫腿的,你還跟我斤斤計較,我都還沒問你要診金。哼!”
謝淵看著高苒鼓著腮幫氣呼呼地靠在炕桌上,不禁笑了一下,“兩日后,陪本王進宮。”
“進宮干什么?”高苒著實不喜歡那個讓人壓抑的地方,像極了她以前居住的試驗基地。
“自然是帶你進宮領賞,”謝淵靠回床頭閉目養神,“順便瞧一瞧那些慌張的嘴臉。”
“來人,”守在廊下的玄一應聲而入,“送高小姐回去休息,明日給皇兄呈一道請安折子。”
“是。”
臨走前,高苒探了一下謝淵額頭的溫度,囑咐了一句:“我讓人熬了肉粥,你喝一些補充體力。最好留個人在你屋里守夜,如果半夜發熱或者腿疼得厲害,立刻叫人過來找我。”
謝淵感覺那只手穿過額頭,在他心口撓了一下,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