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苑的暖閣里，高薇將銅鏡重重扣在妝臺上，指尖摳進妝奩夾層，那里藏著淮陽王世子贈她的玉簪。

“姑娘仔細手疼。“趙嬤嬤急忙扶起銅鏡，這是趙氏舊仆里唯一沒被遣走的，“二夫人走前交代，讓您千萬哄住大夫人......“

“哄什么？“高薇猛地轉身，紅瑪瑙禁步磕在桌腿上撞出裂痕，“她害我娘去了佛堂，難道我還要對她搖尾乞憐？“

窗外傳來小丫鬟的說話聲：“我剛剛去給大夫人送賬本，看見御賜給二小姐的那套月華錦，真是漂亮極了！“

高薇抓起剪子絞碎了托盤里大夫人送來的蝴蝶披肩，綢緞的裂帛聲像極了她心里某根崩斷的弦。

“掌嘴！”

辰時正，高薇已立在青石階上候著，發間玉簪閃著溫潤的光澤。

“三姑娘來得倒早。“王氏帶著高苒邁過門檻看著一身素青襦裙的高薇，“你今日這身打扮倒是素雅，只是王府春宴穿得這般寡淡......”

“大伯母教訓的是，”高薇屈膝行禮，指甲掐進掌心才繼續說道：“母親尚在病中，做女兒的應穿的素凈些。”國公府對外宣稱的是二夫人病重離京修養，算是全了二房的顏面。

“三妹妹這玉簪成色極好，配上這身淡青色格外溫婉。“高苒走上前拉著高薇的手親密的耳語，“只是要當心，別叫人瞧出這私相授受的情誼。”

高薇震驚地看著高苒，內心慌張，她怎會知道？那大伯母也知道了嗎？

馬車內，高苒支著腦袋想了一路，這些時日從祖父口中了解到這淮陽王府可謂一品勛貴，淮陽王齊衡曾是戍邊大將，三年前戰死，被追封為淮陽王，其妻子甚至不稱淮陽王妃，因為她是太后最寵愛的女兒，當今圣上的姐姐。這樣一門婚事，看著風光無限，可熟知歷史的高苒卻嗅出了陰謀的味道。

王氏幾人剛下馬車，著宮裝的嬤嬤便迎了出來：“長公主正念叨著衛國公府的夫人小姐們呢。“她目光在高苒的月華裙上停了停，“這位想必就是治好了老國公的神醫姑娘吧。”

高苒謙虛地行禮：“嬤嬤謬贊了，祖父確實稍有好轉，這都是母親平日里悉心照料的功勞。”

一片祥和中大家穿過垂花門，滿園白梅映著琉璃瓦上的殘雪，讓人賞心悅目。眾人來到暖閣，還未落座，前方傳來環佩輕響，七八名婢女簇擁著一位華服婦人踏雪而來。

“給長公主請安。“王氏領著眾人跪行大禮。高苒瞥見長公主裙擺上的金線螭紋，知道這是先帝特賜的服制，其榮寵可見一斑。

“都起來吧，”長公主走向高苒拉起她的手，“聽聞衛國公府尋回一女，竟是神醫。本宮的律兒真是好福氣，開春后本宮就與太后擇一個好日子，你們吶，就等著喝本宮的喜酒吧。”

高苒卻看見齊律跪在祠堂里，長公主的玉如意砸在他背上：“若再敢私會衛國公府的三丫頭……“

“臣女惶恐。“高苒順勢起身，挪了一步擋在高薇面前，“不過是些鄉野偏方，不及太醫院諸位大人萬一。“

長公主丹鳳眼微瞇：“偏方？本宮可是聽太醫院的院判說，你用的是'金針渡穴'的針法，據說可是失傳的《扁鵲手札》所載。如今宮里的娘娘們都想見一見你這個妙人兒，特別是淑貴妃，她可是你的姨母，親著呢。”

高苒心底翻了個白眼，什么金針渡穴，簡直就是蝦扯蛋。宮里這樣抬舉自己，實在不是什么好事。高苒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乖巧的點頭：“苒苒遵循母親大人的安排。”

長公主和王氏相視一笑，對小輩們和藹地說道：“你們這些小家伙都散了吧，各自去逛一逛，會會朋友。”

看來這淮陽王府的春宴就是一場勛貴人家的相親宴啊。

太湖石壘成的九曲橋下還浮著未消融的小塊薄冰，吏部尚書嫡女林月喬捻著一支白梅走過來遞給高薇：“薇薇，聽聞你母親病重被送回老宅，這幾日你還好吧？”

高薇眼眶微紅，淚盈于睫，“好不好的就那樣，母親需得病愈才能回來，現在府里大小事都是大伯母做主。”

林月喬知曉高薇的難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著。高薇用絲帕壓了壓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轉過假山——齊世子和幾位公子正往這邊走來。

“姐姐小心些，”高薇伸手扣住林月喬的手腕，“橋邊有青苔滑得很。”她將人往左邊拉了拉，那里有塊松動的石欄……

林月喬繡鞋剛踩上石板，高薇突然驚呼：“姐姐當心腳下！”她佯裝撲救伸手去拽林月喬的衣袖，繡鞋卻精準踢中石欄根基。

“咔嚓——！”石欄應聲裂開。

林月喬驚叫著后仰，半個身子懸空。高薇奮力將她往回拉：“月喬姐姐抓緊我！”自己卻借力栽向湖面。

“薇兒！”世子縱身躍下假山的石階飛奔至湖邊。

刺骨的湖水漫過口鼻時，高薇看見世子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她故意慌亂地撲騰著呼救，讓冰冷的水浸透每一縷發絲，直到湖邊圍了一群人，她才在力竭之前攥住了世子的手。

這廂，齊世子抱著濕透的高薇前去更衣；那廂，府里的下人也將此事稟告了長公主。高苒看著長公主氣得當眾摔了茶盞，心里直呼妙極了！

暖閣里，林月喬和高薇跪在地毯上。

“請長公主息怒，”林月喬感激地看向高薇，“是臣女光顧著說話沒站穩，連累薇薇落水受驚了。”跪在一旁的高薇雙頰緋紅，裹著世子的大氅輕聲咳嗽。

齊世子突然解下腰間的蟠龍玉佩塞進高薇掌心：“母親，孩兒愿意......”

“住口，律兒！”長公主指尖輕叩紫檀案，思索片刻后，她忽然輕笑一聲，“衛國公府二房的嫡女，倒也配得上淮陽王世子側妃之位。”

高薇指尖掐進掌心。側妃？她要的是世子正妃！可現在長公主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側妃之位許了下來。高薇如被架在火上炙烤，她悲傷又失望的眼神看向齊律。

齊律面露心疼之色，跪在長公主面前說：“母親，孩兒心悅薇兒已久，愿娶薇兒為世子正妃，若您不答應，孩兒今日便進宮求皇帝舅舅下旨賜婚！”

“荒唐！”

“胡鬧！”

王氏和長公主同時出聲喝止。

高苒則悠哉地捧著茶盞品茶，嗯~這梅花晨露泡的茶~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