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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苔影初晞

【檐角殘雨·冷巷對峙】

黔州凌晨的雨絲如針,蘇郁攥著錦盒站在巷口,看繼母的身影在路燈下晃成模糊的剪影。那身影與記憶中翻箱倒柜的女人重疊,手里的匯款單被雨水洇濕,像極了父親當年撕碎的獎狀。沈硯之的藍色卡車停在不遠處的停車場入口,車燈在雨幕中劃出兩道暖黃的光,周雨彤站在車門邊,白色風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蘇郁,你還知道回來?”繼母的聲音刺破雨幕,指甲涂著剝落的紅甲油,指向她的手背青筋暴起,“你爸躺在醫院等錢,你弟的學費——”

“夠了。”蘇郁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像苔蘚區的積水。她向前半步,鞋底碾過地上的糖紙碎片,“我明天會去醫院,但不是以‘提款機’的身份。”

沈硯之的目光掃過她攥緊的錦盒,腕間銀鐲隨動作輕晃,撞出細碎的響。蘇郁想起他在江南戲院子說過的話:“榫卯要對準齒紋,才能嚴絲合縫。”此刻她的齒紋終于清晰——不再是任人拿捏的碎片,而是有棱有角的方木。

繼母瞥向沈硯之和周雨彤,嘴角扯出抹冷笑:“怎么,找了野男人撐腰?”

周雨彤向前半步,被沈硯之不動聲色地攔住。蘇郁望著繼母腰間的鑰匙串——那串鑰匙曾掛在父親褲腰上,叮當作響地穿過她整個童年。鑰匙扣是枚褪色的塑料熊貓,是繼母嫁進來那年弟弟的滿月禮。“今晚我住老房子。”她說著,從繼母身側走過,聞到對方身上廉價香水混著雨水的味道。

沈硯之忽然伸手攔住她:“蘇郁,老宅很久沒人住了,至少讓我——”

“不用了。”蘇郁抬頭,對上他眼底的擔憂,巷口的路燈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陰影,像極了他替她包扎時的模樣,“我想一個人待待。”她頓了頓,聲音輕下來,“明天處理完醫院的事,我會聯系你。”

周雨彤拽了拽沈硯之的衣袖,對蘇郁點點頭:“我們就在停車場,有事隨時打電話。”兩人轉身走向卡車時,蘇郁聽見繼母在身后嘀咕:“狐朋狗友……”她攥緊錦盒,指甲嵌入掌心,卻聽見沈硯之低聲說:“雨彤,把傘留給蘇郁。”

“不用。”蘇郁按住周雨彤遞來的傘,目光落在卡車后斗露出的木工工具上——那是沈硯之修復古建時必帶的家什。她轉身推開老宅鐵門,門軸發出吱呀聲,像極了母親臨終前的嘆息。

【老宅霉味·破碎鏡像】

玄關處還擺著父親的舊皮鞋,左腳鞋頭有道裂痕,是她十二歲時偷偷用膠水粘過的。墻上的全家福里,七歲的蘇郁穿著粉色連衣裙,站在父母中間,笑容燦爛——那是唯一一張沒有繼母的照片,攝于母親確診前三個月。照片邊緣有道裂痕,像是被人撕過又勉強粘好,正如這個支離破碎的家。

二樓傳來水滴聲,蘇郁摸黑上樓,踩過第三級臺階時,木板發出熟悉的“咯嗒”響。她的房間門虛掩著,月光漏進來,照亮堆在墻角的畫具——那是繼母口中“換錢的破玩意兒”,此刻蒙著厚灰,像具具沉默的骸骨。畫架上還留著道酒瓶砸出的凹痕,邊緣結著暗紅的酒漬,像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床頭抽屜里,躺著本泛黃的素描本。第一頁是母親的畫像,筆觸稚嫩卻溫柔,旁邊寫著:“媽媽說,我的眼睛像檐角的雨珠。”蘇郁指尖撫過紙頁,忽然想起沈硯之的消息:“金毛蘚像極了你的睫毛。”原來有些比喻,早在時光深處埋下伏筆。素描本最后一頁夾著張泛黃的電影票根,是她十六歲生日那天,母親偷偷帶她去看的《莫奈的花園》,那場電影后,父親第一次動手打了她。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沈硯之的短信:“還好嗎?”

她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停車場的卡車還在。蘇郁打字的指尖懸在半空,最終回復:“很好。”發送后,她關掉手機,摸出錦盒里的銀鐲。鐲內側的“平安”二字在月光下泛著微光,與素描本里母親鋼筆的刻字分毫不差——原來沈爺爺早已看透,這對鐲子從來不是枷鎖,而是跨越歲月的呼應。她將銀鐲戴上,勒痕被溫潤的銀飾覆蓋,卻在心底泛起澀意:這樣千瘡百孔的自己,真的能接受別人的心意嗎?

【晨光熹微·醫院對白】

次日清晨,蘇郁站在醫院走廊,消毒水氣味刺得鼻腔發疼。繼母的高跟鞋聲從身后傳來,伴隨著喋喋不休的抱怨:“你弟要上重點中學,你爸的肝——”

“先說說當年的事吧。”蘇郁轉身,打斷繼母的話。她掏出泛黃的診斷書,紙頁在晨光中輕顫,“我七歲那年的手術費,你們到底用在哪兒了?”

繼母臉色一變:“你翻舊賬?當時家里窮——”

“家里窮?”蘇郁冷笑,指節敲了敲診斷書,“可我記得,那年你們用存款買了商鋪,寫的是弟弟的名字。”她頓了頓,看見繼母眼神閃爍,“還有母親的死亡賠償金,你們說‘替我保管’,其實早就拿去炒股了吧?”

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陽光,在蘇郁腕間的銀鐲上折射出光斑。她想起沈硯之修復垂花門時說的話:“舊木頭會呼吸,謊言卻會腐爛。”此刻那些腐爛的秘密被陽光曬出原形,竟沒有想象中沉重。

繼母忽然哭號起來,枯瘦的手掌拍打著墻壁:“你怎么這么計較?都是一家人——”

“不是一家人。”蘇郁的聲音平靜如苔,“從父親把我趕出家門那天起,從你們撕碎我的錄取通知書那天起,我們就不是了。”她摸出銀行卡,“這是我預付的醫療費,但不會再有下一次。以后你們的生活,自己負責。”

繼母的哭聲戛然而止,眼底翻涌的狠戾讓蘇郁想起暴雨前的烏云。她轉身離開,聽見繼母在身后尖聲罵道:“果然是個白眼狼!你媽就是個——”蘇郁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沒有回頭。

沈硯之在停車場停好車,正往醫院走廊走,遠遠看見蘇郁與繼母對峙的場景。他加快腳步,卻被推著醫療設備的護工擋住去路,只能眼睜睜看著蘇郁轉身離開,繼母的罵聲像把刀扎在他心上。

【暗巷驚變·苔陷深池】

離開醫院時,陽光正盛。蘇郁沿著池塘花園的石板路走著,水面倒映著藍天白云,卻掩不住池底的污垢與雜草。她摸出手機,想給沈硯之打電話,卻在解鎖屏幕時看見他凌晨發來的消息:“小院的檐角修好了,等你來畫。”指尖懸在通話鍵上,終究還是放下——她需要先理清自己的混亂。

“蘇郁!”繼母的聲音從身后突然響起,蘇郁轉身時,看見對方握著半截酒瓶,眼神癲狂。池塘邊的晨練者發出驚呼,蘇郁后退半步,鞋底踩到松動的石板,重心不穩向后仰去。繼母撲上來的瞬間,蘇郁聽見自己銀鐲斷裂的脆響,接著是池水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池水比想象中更冷,更渾濁。蘇郁在下沉時撞到池底的假山石,腳踝被水草纏住,劇痛從尾椎骨蔓延開來。她掙扎著抬頭,看見繼母站在岸邊,手中酒瓶跌落,臉色蒼白如紙。周圍傳來驚呼聲:“有人落水了!快救人!”蘇郁的視線逐漸模糊,在失去意識前,她聽見沈硯之的呼喊從停車場方向傳來:“蘇郁!”

沈硯之推開擋路的群眾,狂奔到池塘邊時,正看見蘇郁墜入水中的瞬間。他來不及褪去外套,縱身跳入水中,冰涼的池水讓他打了個寒顫,但蘇郁逐漸下沉的身影讓他心臟幾乎停跳:“堅持住,蘇郁!”

【苔痕漸暖·光透病房】

再次醒來時,蘇郁躺在醫院病房,消毒水的氣味比清晨更濃烈。沈硯之趴在床邊,頭發亂得像團雜草,手指還攥著她的銀杏葉書簽。周雨彤坐在窗邊,看見她睜眼,連忙起身倒了杯水:“你終于醒了,醫生說你輕微腦震蕩,還有軟組織挫傷。”

“我媽……”蘇郁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

周雨彤與沈硯之對視一眼,沈硯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熨帖著她冰涼的皮膚:“她沒事,在派出所做筆錄。”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找你。如果我能早一點從停車場過來,你就不會……”

蘇郁搖頭,看著沈硯之眼中的自責與心疼,心中泛起一絲暖意。她輕輕動了動手指,想要安慰他,卻發現渾身酸痛。沈硯之見她皺眉,立刻緊張起來:“是不是哪里疼?我叫醫生來。”說著就要起身。

蘇郁拉住他的衣袖,搖搖頭:“不用,我沒事。”

沈硯之這才坐下,目光落在她腕間斷裂的銀鐲上,眼底滿是心疼。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銀鐲,輕聲說:“等你好了,我再幫你修好,就像修垂花門一樣,一定能修好的。”

蘇郁這才注意到他外套半濕,領口滴著水:“你……是從停車場跑過來的?”

沈硯之沉默片刻,低頭盯著床頭柜上的玻璃罐,里面泡著她落水時扯斷的銀鐲碎片:“停好車往醫院走,沒想到還是晚了。”他聲音低沉,“蘇郁,以后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了。”

【靜默陪伴·苔縫生光】

在蘇郁住院的日子里,沈硯之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幫她擦手、喂飯,卻很少說話。他怕自己的哪句話會觸碰到蘇郁的傷口,只能用行動來表達自己的關心。蘇郁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注意到他工裝褲膝蓋處新添的泥點——那是工作修繕時沾的,原來他每天都在醫院與工地間奔波。

第三天午后,周雨彤帶來了繼母事件的處理結果:“警方以故意傷害立案,你繼母要拘留十五天。你父親的護工和你弟弟的學費,我聯系了公益組織介入。”她將文件放在床頭柜,目光掃過沈硯之正在給蘇郁削蘋果的手,“小沈每天凌晨三點還在展廳畫圖,你醒了勸勸他。”

蘇郁望向沈硯之泛青的胡茬,想起昨夜聽見他在病房外打電話:“對,垂花門雕花用老松木補……我白天要陪蘇郁,晚上過去盯著。”此刻他正專注地把蘋果切成小塊,陽光穿過他睫毛的陰影,落在她手背。

“其實你不用……”蘇郁開口,卻被沈硯之輕輕打斷。

“我想做。”他將蘋果塊推到她面前,語氣堅定,“就像修復古建,總要有人守著裂縫里的光。”

蘇郁握住他的手,觸到他掌心的繭——那是常年握鑿子磨出的痕跡。她忽然想起江南戲院子的苔蘚區,每片樣本都被他用金粉細心拓印,如同此刻他對待她傷口的模樣。

【霧散苔青·新章伊始】

一周后,蘇郁出院了。沈硯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走在池塘花園的石板路上。經過上次落水的地方,蘇郁下意識地握緊了沈硯之的手。

沈硯之察覺到她的緊張,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說:“別怕,我在。”

蘇郁抬頭,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心中的恐懼漸漸消散。她望向池塘,水面依然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但池底的苔蘚卻在不知不覺中生長著,一片生機盎然。

路過展廳時,蘇郁發現陰面墻上多了一片金粉苔蘚,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沈硯之指著墻上的苔蘚,說:“這是我新種的,叫‘蘇郁苔蘚’,以后每年都會在這里種一片,讓你的裂縫里永遠有光。”

蘇郁看著墻上的苔蘚,心中滿是感動。她摸出素描本,畫下了這片苔蘚,旁邊寫著:“苔痕會淡,光會來,因為有你在。”

沈硯之看著她筆下的苔蘚,輕聲說:“蘇郁,以后的路,我們一起走,好嗎?不管是陰面墻還是陽光道,我們都一起面對。”

蘇郁抬頭,看著他眼中的溫柔,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點點頭,說:“好,一起走。”

風穿過戲臺的斗拱,掀起蘇郁的發絲。她望向沈硯之,看見他腕間的銀鐲與自己斷裂的那只遙相呼應,忽然明白:原來真正的榫卯,從不是單方面的支撐,而是兩個靈魂在裂縫中彼此嵌合,共同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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