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十七分，姜小川蹲在豐巢快遞柜頂端。

金屬外殼被夜露浸得冰涼，尾巴尖有節奏地輕敲著柜面，發出類似摩爾斯電碼的嗒嗒聲。

這個高度剛好能避開保潔阿姨的旋風拖把，又能俯瞰整個物流中轉站——十二個卸貨口，三十七個快遞架，還有那輛永遠忘記鎖車門的電動三輪。

五米外的三號貨架下，三只橘貓正在撕咬紙箱封口膠。

領頭的大橘足有十五斤重，肚皮下垂的脂肪隨著動作晃出漣漪，卻不妨礙它精準咬斷打包帶。

姜小川的胡須抖了抖，這已經是橘貓幫這個月截獲的第四箱進口貓罐頭。

“咔嗒。“

奶牛從通風管鉆出來時，嘴里還叼著半截火腿腸。黑白相間的毛發沾滿灰塵，活像塊發霉的奧利奧。“老大，“他把腸衣吐在鐵皮上，“胖橘今天帶的是二隊，三花在望風。“

姜小川瞇起琥珀色的眼睛。晨光穿透塑料雨棚，在快遞單條形碼上折射出細碎光斑。

他注意到最外側的紙箱寫著“妙鮮包家庭裝“，而胖橘正在啃咬的卻是箱“皇家幼貓糧“——這幫橘貓連字都不識。

“按計劃行動。“他抬起前爪指了指西南角的監控探頭，“等胖橘跳第三次。“

奶牛縮回通風管的瞬間，姜小川的尾巴突然繃直。貨架第三層的紙箱正在輕微晃動，封口膠帶發出不自然的撕裂聲。這不對勁，上周截獲的貓糧箱可沒有這種動靜。

“喵嗷！“

慘叫聲炸響的剎那，姜小川像顆毛茸茸的炮彈砸在胖橘背上。二十斤的橘貓像個充氣城堡般塌陷，爪下紙箱轟然爆開——不是金槍魚罐頭，而是漫天飛舞的銀色錫紙。濃烈的薄荷味嗆得他連打三個噴嚏，這才發現箱里裝的全是貓薄荷餅干。

“中計了！“

胖橘的肉墊拍在地面發出悶響，貨架后瞬間竄出五只橘貓。姜小川后腿蹬在墻面的消防栓上，借力躍過包圍圈。尾巴擦著某只橘貓的鼻尖掃過，帶起的風掀翻了堆疊的快遞盒。

“攔住他！“胖橘的怒吼裹著貓薄荷味，“西區是我們的！“

姜小川的肉墊在瓷磚地面打滑。他這才發現整個快遞站地面都被涂了層橄欖油，顯然是橘貓幫連夜布置的陷阱。遠處傳來卷簾門升起的轟響，裝卸工舉著掃碼槍沖出來時，正看到滿地打滾的貓毛和漫天飄散的錫紙。

“又是你們這些賊貓！“

男人抄起拖把橫掃，胖橘靈活地鉆進貨架底層。姜小川趁機叼住妙鮮包快遞單，犬齒在面單上戳出整齊的圓孔。撤退路線早在前夜規劃妥當：跳上電動三輪車頂棚，借力空調外機，順著晾衣繩滑進二樓窗臺。

當胖橘帶著小弟追到槐樹下時，姜小川正悠閑地舔著前爪。晨露沾濕的毛發讓他看起來小了一圈，但爪墊下壓著的“證據“足以扭轉戰局——用從文具店順來的紅色水筆描過的快遞單復印件，上面赫然印著橘貓幫最愛的金槍魚罐頭到貨時間。

“明天下午三點，“他故意把紙片踢下窗臺，“江景苑7棟403。“

胖橘的瞳孔縮成兩道豎線。這個地址的陽臺常年曬著鱈魚干，但防盜網間隙只有幼貓能鉆進去。他盯著姜小川尾巴尖缺的那撮毛，突然想起上周被搶走的秋刀魚。

“你會后悔的。“橘貓老大甩著尾巴離開時，姜小川注意到他左耳缺了塊尖角——和禿尾玳瑁的傷口形狀一模一樣。

正午的太陽烤化了柏油路。姜小川蹲在幼兒園沙坑里，用爪子扒拉著今天的戰利品：兩袋妙鮮包，三根鱈魚條，還有從胖橘身上薅下來的橘色毛發。奶牛正抱著貓薄荷餅干打滾，把沙坑滾出個人形凹槽。

“這東西能換三包凍干。“姜小川用尾巴卷起錫紙包裝，“菜市場那只波斯貓就好這口。“

奶牛突然僵住，黑白花的后背弓成橋洞：“老、老大，三花她們在樹后。“

姜小川轉頭就看見三道倩影。菜市場三花姐妹幫正蹲在滑梯頂上，為首的玳瑁三花優雅地舔著前爪，脖頸系著不知從哪個名牌包順來的絲巾。午風掠過她蓬松的尾尖，帶起股海鮮市場的腥氣。

“聽說你和胖橘干架了？“三花的聲音像加了蜂蜜的拿鐵，“需要幫忙嗎？代價很公道哦。“

姜小川的胡須抖了抖。上周他親眼看見這三姐妹用同樣的語氣，把獨眼黑貓王的蝦干騙走半斤。正要拒絕時，遠處突然傳來刺耳的剎車聲。

快遞車撞上隔離墩的瞬間，姜小川已經躥上圍墻。散落的紙箱里滾出無數彩色小球，在陽光下折射出糖果般的光澤。奶牛興奮地撲向最近的紙箱，卻被姜小川一爪子按在尾巴上。

“是樟腦丸！“

警告遲了半秒。奶牛已經咬破塑料膜，濃烈的刺激性氣味讓他原地蹦起半米高，像顆黑白相間的彈力球撞進沙坑。三花姐妹發出銀鈴般的嘲笑，絲巾在風里飄成投降的白旗。

當環衛工來清理現場時，姜小川正蹲在梧桐樹上記錄新發現：快遞車每周三下午兩點經過幼兒園，車廂溫度比常溫低五度——適合儲存貓條。他舔了舔爪子，在樹皮上劃出歪扭的符號，突然聽到頭頂傳來撲棱聲。

喜鵲叼著亮晶晶的瓶蓋落在枝頭，黑曜石般的眼睛盯著他爪下的鱈魚條。姜小川想起上周被這群強盜搶走的雞胸肉，尾巴不自覺地拍打樹干。當喜鵲俯沖的瞬間，他猛地甩出藏在肉墊間的樟腦丸。

“嘎！“

藍黑色身影在空中急轉彎，瓶蓋掉進下水道口。姜小川得意地豎起尾巴，卻看見奶牛正被三只麻雀圍攻——這傻子居然把魷魚絲撒在露天。

夕陽把云層燒成橘紅色時，姜小川蹲在自建“戰略指揮部“——某輛廢棄冰柜的夾層里。他用爪子蘸著雨水，在鐵皮上畫出快遞站地形圖。奶牛的呼嚕聲從腳下傳來，這貨正抱著半袋貓薄荷餅干做夢。

當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姜小川突然豎起耳朵。熟悉的引擎聲由遠及近，那輛電動三輪正在快遞站后門卸貨。他閃電般竄出冰柜，尾巴在月光下劃出灰銀色的弧線。

這次的目標是7號貨架底層的紙箱。封口膠帶著WD-40特有的鐵銹味——這是他讓奶牛從修車鋪順來的除膠劑。當胖橘帶著小弟準時出現時，姜小川已經蹲在通風管道里欣賞好戲。

“嘔——“

第一只橘貓咬開膠帶的瞬間就炸了毛。化學藥劑的氣味刺激得它連打五個噴嚏，胖橘的爪子剛碰到紙箱就觸電般縮回。姜小川的胡須在黑暗里翹成月牙，這招還是跟小區熊孩子惡作劇學的。

“撤！“胖橘的怒吼帶著鼻音，“這是陷阱！“

當橘貓幫灰頭土臉逃離時，姜小川優雅地躍出貨架。他故意踩了踩殘留WD-40的紙箱，爪印在月光下閃著油光。這氣味至少能維持三天，足夠他接收橘貓幫遺棄的七個投喂點。

回程路上，奶牛突然撞了撞他的肩膀：“老大，三花說想要WD-40的進貨渠道。“

姜小川看著路燈下自己忽長忽短的影子，突然意識到這個貓咪江湖比他想象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