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正月。
朝廷拜盧植為北中郎將,令其率領一千禁軍,糾合冀州義兵,共同討伐赤炎道流賊。
所謂冀州義兵,其實就是冀州豪族私兵。
冀州豪族聯合對赤炎道發難,仗已經開打,朝廷也只能被迫支持。
這就是朝廷的窘境。
禁軍只有五千人,根本不足以威脅地方豪強,反而會被豪強裹挾。
皇帝想增加禁軍,立即遇到了來自地方的阻力。
在豪強眼中,一個虛弱的皇帝,對于各方都有好處。
皇帝已經坐擁四海,何必再生獠牙?
盧植領兵,率領一千禁軍北上。
對于盧植來說,這是他最風光的一次。
擔任禁軍五校之一,手握精銳兵馬,揮戈北上,何其壯哉!
來到延津渡口,兵馬開始渡河,盧植選了一個高坡站好,看著鎧甲粼粼的大軍,昂首捋了捋胡子。
一旁侍衛的簡雍,此刻正抱著劍四下顧盼。
盧植正愁沒人說話,對身旁簡雍道:“憲和,你說我這次北征,能否建功立業?”
簡雍抱劍拱手,說出自己的擔憂:“先生,咱們兵力太少,作戰要依靠冀州豪族,你能不能立功,要看他們出不出力。”
“呵呵呵。”
盧植笑著說道:“憲和一語中的,想必過了黎陽,就能見到冀州豪族之人,戰事定要從長計議。”
盧植坐船過河,來到黎陽。
讓他有些尷尬的是,黎陽十分安靜,不見有很多人來迎接,只有黎陽縣令和一班吏員在等待。
寒風吹過,盧植胡須飛揚,一股寒涼順著領口灌入胸腹。
黎陽縣令拜見盧植:“盧將軍,聽聞你來討賊,某在此等候多時?”
兩人上車。
盧植問道:“冀州不是民亂洶洶嗎?為何不見各方部曲督前來接受調遣。”
禁軍出動,知會地方,便會有部曲督,前來禁軍將領帳下聽命。
盧植不是第一次領兵,雖然以前沒有這次領的禁軍多,但情況應該差不多。
黎陽縣令笑瞇瞇道:“冀州別駕沮授通曉軍事,正領著部曲督們在前方作戰。”
盧植反問道:“冀州如果能處理民亂?我帶禁軍來干什么?”
縣令道:“軍事之事,某不太知曉,沮別駕說了,讓各地官員好好接待禁軍,保障供應。
“至于作戰……冀州部曲足以平賊,禁軍只需要駐扎在鄴城,防止赤炎道偷襲州治,便是大功一件。”
有些話,這縣令不方便說。
冀州豪強攻打赤炎道,要焚燒村聚,屠殺生民,這種事盧植肯定不許。
所以豪強們一開始就商議了,把盧植高高供起來就行。
若是皇甫嵩來,肯定沒事。
皇甫嵩好說話,準確的說是沒什么原則。
可是盧植不一樣。
雖然他也是世家豪族出身,但文人的底線和風骨還是有的。
盧植知道,冀州本地人合起伙來欺負自己。
盧植當過流官。
這種事情盧植遇到過不止一次。
目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勢而為,自己越對抗,地方豪族就越團結,態度緩和一些,沒準還能有商量。
盧植對黎陽縣令道:“只要能剿賊,在哪兒駐扎都一樣,老夫樂得清閑。”
“那就好。”縣令笑道。
……
禁軍進入鄴城。
冀州刺史、魏郡太守接待盧植,邀請一幫文人,置酒高會。
問起冀州局勢,官員一直搪塞。
盧植內心感嘆,冀州這個地方,世家豪族勢力太強,真不知道,現在的冀州還是朝廷的冀州嗎?
回到軍營。
盧植召來簡雍。
“憲和,你去太行山看一看,前方戰事到底如何,速速回報。”
“諾!”
……
魏郡,涉縣。
村聚被燒成廢墟,處處尸橫遍野。
所到之處,一片烏鴉哀鳴。
簡雍踏上這片土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大漢領土之上。
簡雍靠近尸首,見地上橫七豎八之人,青壯老弱都有。
走到一處斷臂殘垣后,是一些衣衫不整的女子尸首,讓人不覺唏噓。
周圍惡臭味沖天,讓簡雍一陣反胃。
忽然,簡雍看見一群人,騎著馬帶著面罩,正在前方行走,簡雍躲在一處矮墻后。
在簡雍不遠處。
為首蒙面人停下,手里拿著簡牘毛筆,緩緩記錄,其余人在周圍警戒。
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
遠處一人高呼。
“他們是御史臺之人,殺了他們!”
緊接著,一隊騎兵沖殺而來。
“貴人快走!”
蒙面騎士迎著騎兵沖殺過去。
被稱作“貴人”的蒙面人騎馬繞到矮墻后,看見簡雍大吃一驚。
簡雍急道:“你們是御史臺的?我是北中郎將部的。”
蒙面人點了點頭。
簡雍從她長長的睫毛,能看出來,她是個女子。
忽然,一支羽箭襲來,射在女子馬匹上,女子直接被掀了下來。
簡雍扶起女子,見馬匹已經驚慌跑遠。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簡雍拉著女子,靠著房屋遮蔽,一路逃亡。
到了村外,簡雍解開戰馬韁繩,遞到女子手里。
“你快走吧!”
“你呢?”
“我沒事,輕易沒人能殺我。”簡雍笑道。
女子頷首,騎馬遠去。
……
大路雪花四濺。
女子走了不多遠,蒙面騎士追上,護衛在一旁。
“貴人勿怕,幾個雜兵,不是我們的對手。”
女子嘆了一口氣,道:“我只是沒想到,魏郡邊界竟然成了這般模樣,陛下知道,不知會如何震怒。”
女子在腰包里抓出一把石灰,在身上拍了拍,隨后摘下面罩,拿出水筒,喝了一口草藥汁。
這是用來防止疫病的。
這女子是宮人衛良依,魏郡本地人。
因朝廷在冀州消息斷絕,皇帝于是找到衛良依,命她率領精銳,持御史臺文書,到冀州查訪消息。
沒想到,冀州豪強私兵,簡直無法無天,見了御史臺官差,一樣砍殺。
身旁禁衛道:“貴人,可見赤炎道并不是豪族兵馬的對手,沮授已經打到了涉縣,幾乎打穿了太行山,赤炎道節節敗退。”
衛良依問道:“我們只見有村聚被屠戮,可沒見有戰場痕跡。”
“貴人的意思是?”
“赤炎道在避戰,根本沒和沮授正面交鋒。”
禁衛頷首,問道:“那么,赤炎道的主力兵馬在哪兒。”
衛良依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我知道,赤炎道肯定會出其不意,重創冀州豪族。”
“貴人如何知道?”禁衛問道。
衛良依深吸一口氣,看著天空道:“說不上來,一種直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