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你先動用西河郡府庫,開啟工程,我再從雒陽調錢糧,盡快把城筑起來。”
五原郡,黃河南岸,行營。
營中氣氛有些冷清。
崔鈞跪坐在首座,一言不發,皇帝在崔鈞身邊轉來轉去,不停勸說。
“元平!你到底聽不聽朕的?”
崔鈞沉默良久,才緩緩說道:“陛下說的對,臣下自然聽,陛下說的不對,臣下有死諫之權。”
“你怎么就說不通啊?”劉宏感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崔鈞搖頭道:“陛下,臣下不明白,九原城現成的城池,陛下不用,卻要再建一座城,這不是勞民傷財嗎?”
“朕怕軍隊干擾百姓。”劉宏解釋道。
“若是怕干擾百姓,在南岸設置營寨就好,陛下是要建一座城池,臣認為陛下是好大喜功。”崔鈞冷聲道。
劉宏連著做了幾天夢,夢中都是五原山崩,真怕成為現實。
但自己畢竟是做夢,也沒法和崔鈞直接說。
在黃河南岸建城,是為了征召五原城百姓,讓他們盡量待在黃河南岸,萬一山崩,能少死些人。
崔鈞沒有皇帝的夢境,自然不認同,任皇帝說多少遍,崔鈞都不同意。
劉宏見說不過崔鈞,于是正色道:“從現在開始,你不是西河郡守了,由朕代管西河。”
“陛下!”
崔鈞摘下鐵胄,放在案幾上,隨后開始卸甲:“你這般君主,臣下伺候不了,你我的君臣情誼,到此結束吧。”
劉宏嘆息道:“元平,你為何如此固執?”
崔鈞將綬帶、官印解下,連同鎧甲、兵器,一一擺好,隨后拱手離去。
……
崔鈞回到自己營帳,找來西河郡屬官、將領,告知自己已經不是西河太守,讓眾人聽禁軍的。
眾人詢問原因。
崔鈞什么也沒說,而是沒好氣地趕走眾人。
眾人走后。
呂布求見,身后跟著兩個士兵,抬著一頭野鹿。
“崔府君,感謝你舉薦我入州軍,這頭鹿是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崔鈞清了清嗓子,道:“不要叫我崔府君了,我已經不是太守了。”
呂布愣了愣,心忖崔太守犯錯誤了?
想了想,呂布試探問道:“府君難不成高升了?”
“沒有。”
崔鈞擺手道:“我現在一介布衣。”
“布衣?”
呂布拱手笑道:“府君放心,你的舉薦之恩,布銘記于心。”
說完,呂布命士兵放下野鹿,告辭離去。
“我不收禮物,拿走!”崔鈞朗聲道。
呂布看了一眼崔鈞,冷哼一聲:“把鹿抬走。”
崔鈞沒想到,自己剛剛辭官,就見識了世態炎涼,自己好歹是呂布的舉主,他什么態度?
呂布出了營帳,身旁兩個士兵道:“兄長,我們去太原的事情……”
呂布笑著說道:“你們放心,咱們還是一起去太原,只要跟著我呂奉先,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們半口。”
“多謝兄長。”
呂布身邊兩個人,乃是成廉、魏越,都是突騎好手。
呂布回頭看了看崔鈞的營帳,本想借著感謝崔鈞,把成廉、魏越調離的事情一起辦了。
沒想到崔鈞不是官了。
呂布已經答應帶走成廉、魏越,崔鈞這里走不通,那就想其他辦法。
作為邊塞之人,呂布和中原人的理念大不相同,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舉薦之恩。
這也是邊塞之人被中原人看不上的地方。
在中原,舉主可是如同父母的。
成廉道:“兄長,前幾日你箭射太守,我還以為你沖動,沒想到太守還是認可了你的實力。”
魏越道:“多虧崔太守,我們才能走出這偏遠之地。”
呂布嘆了一口氣道:“可惜崔鈞官運不佳,以后的路,還得我們自己走。”
……
行營,營帳。
簾門打開。
數位西河郡將領求見皇帝。
這些將領不知道皇帝身份,只以為是禁軍代皇帝傳令,解除了崔鈞職務。
一將領拱手道:“上差,崔太守自入西河,掌軍政大權,號令明,賞罰信,無有過錯,還請上差勸陛下收回成命。”
劉宏沒好氣道:“是崔太守不執行陛下詔命,憤而辭官,你們找我有什么用?”
“陛下有何詔命?”
“陛下要在黃河南岸建一座城池,需要西河郡墊付前期費用,崔太守不同意。”
“這有何不可?陛下還能賴賬不成?”將領有些不解。
劉宏解釋道:“崔太守認為,此舉勞民傷財。”
將領搖頭笑道:“崔太守出身禁衛,沒有上過戰場,其實在河兩岸修建城池,可互為犄角、加強武備,這都是尋常道理。”
其余將領一起道:“是啊,是啊。”
劉宏一皺眉:“難道……在黃河南岸再修一座城池,真的不是勞民傷財之舉?”
“不是,不是。”將領笑著擺手道。
劉宏站起身,對眾將道:“你們一起去勸崔鈞,就直言,說他不懂兵法,點醒他!”
“諾!”
眾將領一起離去。
……
不多時,崔鈞到來,臉色有些難看。
劉宏笑道:“崔元平,你看看你,什么都不懂,還做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你好不好笑?”
崔鈞低頭,拱手道:“陛下,臣知錯了。”
劉宏道:“現在朝廷和鮮卑開啟了貿易不假,但鮮卑隨時可能毀約,鮮卑對五原郡垂涎已久,怎能不加強防備?”
“陛下說的是。”
……
九原城,高闕。
告示欄貼上告示。
言,朝廷要在黃河南岸建一座城池,其規模不下于九原,需要召集民夫,參與建城。
貼告示的吏員在一旁誦讀:“工錢按日結算,一日一百錢。”
九原郡郡民一天的口糧錢大概二十錢,一百錢足以養活一家。
告示一出,民夫便不斷到郡府報名。
吏員對民夫道:“你們回去告訴自家婆娘,工地招人燒火做飯洗衣,一日三十錢。”
“那也不少了,可我家婆娘要看孩子。”
“那不要緊,工地旁設有學堂,可幫忙照看孩子。”
“孩子太小怎么辦?”
“還有育幼堂,由專人照看小孩子。”
……
新建的河陰城開工之日,九原郡城的百姓幾乎都來了工地。
工地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相比工地,郡城里倒是冷清了許多。
郡城之中,一處豪宅。
燭光明亮,宴席豐盛。
九原本地豪族和鮮卑首領秘密聚會。
豪強道:“今年,你們還劫掠嗎?”
鮮卑首領道:“鮮卑和大漢恢復貿易了。”
豪強笑了笑:“那不是更好,大漢必定疏于防備,我們給你們通風報信,你們劫掠,還是五五分成。”
鮮卑首領面露難色:“就怕步度根大人追究。”
宴席上,還有黑衣吏員,看樣子是郡府的人,笑著說道:“鮮卑的人馬,可不吃步度根大人的軍費,干嘛聽他的,你們只管劫掠,實在不行,扮成馬賊。”
鮮卑首領道:“聽說你們五原在建新城,不會有什么變故吧?”
黑衣吏員道:“不會,九原人去樓空,疏于防備,不正好劫掠嗎?”
鮮卑首領笑道:“如此,還是老規矩,五五分利。”
……
小番外。
雒陽東郭,張奉住處。
方桌上擺著飯食,張奉的外室柳氏正和女兒一起吃飯。
因為在自己房間,柳氏上身穿著吊帶小衣,下身只穿了一條稠褲,腳上套著白色布襪。
雖然是坐著,但柳氏全身只靠一根腳趾支撐;另一只腳,腳趾踩在前腳腳跟,身子有些微微搖晃,卻總體平衡。
過一會兒,柳氏換腳。
女兒眨巴著兩個大眼睛,不知母親為何吃飯時總是這樣。
“娘,可不可以教教我?”
“你不用學,娘是沒飯吃快餓死了,才干這一行,你生在富貴之家,好好學針織女紅。”
“哦。”
忽然,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柳氏急忙坐好。
“誰?”
“是我……”
“夫君?”
柳氏瞬間穿好襦裙,動作干脆利落,整理了一下頭發,過去開門。
門打開,果然是張奉。
“爹!”
不到三歲的女兒撲向張奉。
張奉抱起女兒,坐在方桌旁,笑著說道:“小何氏進宮陪皇后,我特地跑出來了……”
柳氏蹙眉:“夫君,你照顧陛下,怎可擅離職守?”
張奉笑道:“陛下根本就沒病,只是出宮尋歡作樂去了,讓我遮掩。”
“你確定陛下出宮尋歡作樂了?”
“陛下親口說的啊。”
“這你也信,這件事你還告訴誰了?”
張奉眼神閃爍:“沒告訴誰。”
柳氏微微蹙眉,感覺皇帝的動向,張奉一定還告訴過別人。
柳氏起身,讓女兒過來。
“夫君,我把女兒交給李婆照顧。”
張奉笑道:“還是娘子貼心。”
柳氏抱著女兒出門,嘆了一口氣,得趕緊把這事兒告訴公公,讓公公早早應對。
夫君啊,以公公的脾氣,你身上一頓打,左右是躲不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