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堡往事》

*無問春秋何*

（第19章）

桃花嬸在家嗎？桃花嬸在家嗎？王桃花聽見院里有人喊她，便拉著大寶從屋是出來，見村長周興福帶著幾個人來到她家院子。

沒等她說話，周興福說：嬸子，劉強鄉長過來看你了。王桃花望向周興福的身后，劉強笑著朝她打招呼：你好啊，老同學！王桃花頓感一陣慌亂，心怦怦快要跳出嗓子眼。

大寶站在王桃花身邊，嘴里不停的叫著爸爸，爸爸。這讓劉強一愣，他指著大寶問周興福：這孩子？哦，是這樣劉鄉長，嬸子家大寶前幾年出過車禍腦子壞了。省城專家說大寶現在的智力僅處于嬰兒階段，這不就是嗎，不管見誰，是男的他就叫爸爸，是女的就叫媽媽。孩子可憐啊，周興福回答劉強。是這樣啊，劉強自言自語。

王桃花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時間沒有任何反應。周興福問她：你怎么了嬸子？劉強上前撫摸著大寶的頭：你多大了？大寶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嘴里還一直著嘟囔：爸爸，爸爸。周興福告訴劉鄉長：這孩子今年14歲了，要不是因為腦子出了毛病，都快上中學了。

劉強的到來著實讓王桃花有些意外，更讓她心慌意亂。周興福對王桃花說：嬸子，劉鄉長是特意來看你的。接著說：咱們公社不是改成鄉了嘛，劉鄉長是咱這的第一任鄉長，今天來咱村搞調研。劉鄉長來了就打聽你，我才知道你們是老同學，就把劉鄉長請了過來。王桃花訕笑兩聲嘴里重復了一遍老同學三個字。

劉強是南三家人民公社改為南三家鄉人民政府后任職的第一任鄉長。農村人民公社原來是政社合一的體制。改為鄉政府體制后，原有的大隊取消了。各個生產隊也都改成了村，成立了村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是群眾自治性組織。周興福由原來生產隊長改為現在的東堡村村長，原來社員的稱呼也都改叫村民了。

出于禮貌，也為不讓其他人產生猜想，王桃花請他們到屋里坐一坐。劉強說不用了，我就是過來看一看，馬上還要返回鄉里。劉鄉長等人離開王桃花家。周興福向劉鄉長介紹了王桃花的情況。他說桃花嬸子是個苦命人，剛生下大寶那年，老公公得了急性腦梗去世了。去年她男人，我木匠叔幫人家建房，上梁時大梁掉下來砸中了腦袋沒搶救過來，人走了。今年夏天，嬸子家里的三丫頭孫小雪一時想不開投了河。大寶出車禍之后又變成這個樣子。哎，真是可憐啊。

聽周興福介紹，劉強內心十分感慨。他怎么也不會想到當年自己曾經暗戀過的老同學今天竟變成這個樣子。他想著剛才見到王桃花時的情景：站在眼前她目光呆滯，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勉強擠出的一絲苦笑。劉強的心里不免一陣酸楚。

離開王桃花家沒走多遠，迎面碰上了孫小梅。周興福先打了招呼：你回來看嬸子？興福哥，大丫這樣稱呼周興福，接著說：我回來給大寶送些吃的。周興福夸她：你這大姐當的和媽沒什么兩樣，大寶多虧有你這個姐姐，說完馬上又補充道：還有二丫小蘭，你們對弟弟沒得說，村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興福哥，村里來客人了？她見村長和兩個陌生人在一起便問了句。這不是嗎，劉鄉長來村里調研，我陪他們轉轉，剛從你家出來，人家劉鄉長和桃花嬸子還是老同學呢。是嗎，這么巧，大丫望向那兩個人。恰好劉強聽到他們的對話轉身看過來，大丫頓時發懵。她曾經和母親尋過劉強的家，在門口見過劉強一面。這時劉強來到大丫面前：你是王桃花大女兒？大丫點點頭并沒回答。劉強也沖大丫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大丫進院，見母親站在那里，手里牽著大寶一臉愁苦。她徑直來到母親身邊：他們來干什么？王桃花嘆口氣沒有回答，搖搖頭牽著大寶進屋了。大丫不好再問，也跟進了屋子。

星期天，二丫小蘭和丈夫李建回家來，小蘭和李健已經結婚大半年。李健是一個非常勤快的人，來到家里就幫著收拾院子：把堆在墻角的一些柴禾碼到院外柴禾垛上，又將些垃圾收拾出去。

坐下來吃飯時，小蘭說鄉里新來的鄉長叫劉強，聽說他原來是縣供銷社的主任，還是我們南三家鄉的人。小蘭還說：聽學校年齡大的老師講：劉強上小學的時候是個淘氣包。總愛搞些惡作劇。但他很聰明，學習從來沒有落下過。小蘭沒注意到王桃花的表情，繼續講：聽說他父親在咱公社當過頭頭，后來調到縣里，他們家就搬進了縣城。聽說他父親犯過作風問題，被免了職。小蘭說的滔滔不絕，沒看見到王桃花的臉色變的越來越難看。小蘭夾了兩口菜又冒出句：不知道這個劉鄉長犯沒犯過作風問題？說完把頭轉向王桃花：哎，對了媽，你們在學校的時候沒見過嗎？應該是一屆的。王桃花白了她一眼，沒吭聲。小蘭接著說：昨天劉鄉長到我們學校搞調研。大丫見小蘭還要繼續說下去，趕忙打岔：二丫，你準備什么時候要孩子啊？她截住了小蘭的話，就是不想讓母親心里邊別扭，大丫明顯的感覺到母親已經煩了。小蘭看一看丈夫李健，害羞的說：還沒想好。李健紅著臉對大丫說：大姐，這事我聽小蘭的，她說了算。

劉強回到鄉里，滿腦子都縈繞著大寶的身影：這孩子竟然管我叫爸爸，哼，他笑了。

距離上次他和王桃花在火車上見過后，已經過去好長一段時間。這是十幾年來他們的第三次見面。他回憶起十多年前在縣里和王桃花的第一次見面。那時的王桃花還很年輕漂亮，仍然令他心動。他請她吃飯，送她到招待所，聽講述因為生不了兒子的苦悶和無奈……回憶中劉強的腦海里漸漸浮現出了和王桃花巫山云雨的場面……他的臉騰的紅了。

他喊來鄉里的通訊員，把300塊錢裝到信封：你去趟東堡村找一下周興福村長，讓他把這錢轉交給王桃花，就說是鄉里考慮到她家的特殊情況，特別批給她的一點補助。通訊員接過信封出去了。

從前，王桃花在劉強心目中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他設想：假如他家沒搬到縣里，假如早年他捅破窗戶紙。當下會是怎樣的結局？真要是假如成立，那今天他所看到的一切也就是他劉強的現實寫照：他們一家生活在那樣的院落；大丫和大寶以及村長周興福所說的二丫三丫都是他的孩子；每天從炕頭到地頭……

除此之外，劉強想不出別的什么來了。

可眼下，他是這里堂堂的一鄉之長。在南三家的一畝三分地上別人都得仰望他，只有他可以俯視眾生。

想著王桃花面臨的境遇，劉強心里有些難受。他也只能自掏腰包盡一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