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堡往事》

*無問春秋何*

（第17章）

暑假期間，二丫孫小蘭每天都到姐姐家和弟弟大寶呆在一起，她想利用這段時間教大寶認些字。

以前大寶每天和大黑一起玩，管大黑叫媽媽。王桃花向專家咨詢過后，不再讓大寶和大黑呆在一起。大丫干脆把弟弟接到自己家，時間一久大寶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開始跟著青青他們一起管大丫叫媽媽了。有時青青寫作業他也會過去拿筆在本上涂涂抹抹。小蘭想：肯定是姐家的環境對大寶腦神經起了刺激作用。于是想利用暑假教大寶識些字，看能否喚醒他從前的記憶。同時也給剛上小學的外甥青青輔導下學期的課。

青青剛上小學。最初給青青班上課時，小蘭眼前總浮現出大寶的身影。有時甚至出現幻覺，仿佛大寶就坐在課堂上。當意識到不是弟弟而是外甥青青，才又把思緒收回來。自從青青成了她的學生，孫小蘭一度有些萎靡的精神重新振作起來，加上李健的陪伴，心情明朗了許多。

一早，小蘭來到姐姐家。她把桌椅搬到樹蔭下，讓青青在那寫作業，然后讓大寶在旁邊看著青青。不一會，大寶拿起筆在本子上橫七豎八的劃來劃去，小蘭順勢把住他的手：來大寶，二姐教你寫字。大寶很聽話，隨著小蘭的手勢一筆一劃寫下一二三四五。邊寫小蘭邊反復教大寶發聲：一二三四五。大寶嘴里發出的卻是媽媽的聲音，無論怎么糾正，大寶還是只重復著媽媽，媽媽。

幾只小鳥嘰嘰喳喳落在地上，大寶扔下筆跑向小鳥，試圖要抓住它們。小鳥受到驚嚇撲棱棱飛起來又落在稍遠的地方。大寶繼續追過去，嘴里不斷的發出一二三四五的聲音。

小蘭驚喜的跑上去拉住弟弟：大寶，你說對了，一二三四五！你說對了。大寶沖著她嘿嘿嘿的笑。

小蘭用手抹了一下眼淚，牽著弟弟往樹下走。就在轉身的時候看見一男一女朝她這邊走過來。小蘭楞住了，她認出這兩個人一個是眼鏡劉，一個是白潔。

這不是劉哥和白姐嗎？你們怎么來了？小蘭驚喜的說。眼鏡劉和白潔笑著迎上來，你是二丫孫小蘭，白潔說。是我！小蘭回應。太巧了，你也在這，你姐在家嗎？眼鏡劉問她。在家在家，小蘭朝姐家看一眼。你是在給他們輔導功課吧？白潔知道小蘭在公社小學當老師。第一年恢復高考時大丫鼓勵小蘭和她們知青一塊復習參加高考，小蘭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放棄了。小蘭笑著說：是的，我在教弟弟大寶。白潔和眼鏡劉并不知曉大寶出車禍的事情，又問：大寶上中學了吧，怎么還需要你教他認字啊？小蘭沒有回答而是說：你等下，我去叫我姐。大姐，大姐，你快出來看看誰來了？小蘭喊著。

大丫兩手扎煞著出來，手上沾著面粉，她正準備給孩子們搟面條呢。看見白潔和眼鏡劉愣住了，隨即高興的大呼大叫：白姐！劉哥！你倆怎么來了？白潔剛要開口，眼鏡劉搶先說道：我們回來看干兒子啊！大丫兩手在圍裙上蹭了兩下，過去拉起青青：青青快來，你看看他倆是誰，還認識嗎？青青怔怔的瞅著眼鏡劉和白潔搖搖腦袋，小聲說：不認識。這是你干爸干媽呀，你忘啦，你小的時候他們帶你玩，給你買好東西。說到這大丫沖白潔和眼鏡劉笑了：看我這記性，那時候青青還不到 2歲，哪會記得。

白潔上前拉住青青的手：來，快讓干媽看看，哎喲，幾年不見都長這么大了。是啊，是啊，再過幾年你該有干爸高了，眼鏡劉接著白潔的話說。青青，快叫干媽干爸，大丫催促兒子。青青靦腆的叫了聲干媽干爸好。高興的白潔和眼鏡劉連聲說：好好，我們都好，看我們給你帶了什么東西？說著把從城里帶來的東西放到桌上。

白潔打開包裹，從里邊掏出給青青買的東西。你看：這是給你買的學習用品，還有衣服和鞋。她拿起一件上衣在青青的身上比量了一下：哎，別說，真挺合身。點點上前問：阿姨阿姨，有我的嗎？都有的，都有的，哪能沒你們的呀？白潔從另一個包里掏出給年年和點點的禮物。

大丫生年年和點點時，白潔正準備去大學報到。大丫請白潔給倆孩子起個名字，青青的名字就是白潔起的。當時白潔開大丫玩笑：我是你家起名專業戶，以后你只管可勁生，生多少都我給起多少。黃賓說：那咱說定了。

白潔思考一會，就叫年年和點點吧。大丫夸白潔：還是你們知青有文化，起名字都能和青年點聯系在一起。我們家三個孩子就是青年點啦。黃賓更是直拍大腿：好！這名字有意義。白潔對大丫和黃賓講：你倆的孩子是知青的后代，知青的后代就是我們的后代。

來之前，眼鏡劉只給青青買了東西，白潔提醒他說：大丫還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呢。眼鏡劉比白潔早一年考上大學，不知道大丫又生了兩個女兒，聽白潔這么一說，他們又給年年和點點準備了禮物。三個孩子拿著各自的禮物，高興的蹦蹦跳跳。站在一旁的大寶，這時比劃著向白潔伸手。白潔和眼鏡劉頓時顯得有些尷尬，立刻對大丫說：哎呀太抱歉了，我們把大寶這個茬給忘了，不過沒關系，下午我們到街里去給大寶買禮物。大丫說：不用，不用，哪有那些講究。大丫邊說邊把他倆往屋里讓。小蘭已從屋里搬出兩個凳子放在樹陰下：屋里太悶，咱們還是坐外面風涼些。大丫沖小蘭說：來客人了，哪能不請到屋里坐呢？小蘭解釋：先讓客人坐這消消汗喝點水再進屋也不遲嘛。眼鏡劉接過小蘭的話：小蘭妹妹說的對，屋里邊太熱，先在外邊涼快涼快。大丫風趣的說：你們說咋就咋，我全都服從，一會兒啊，吃飯咱們也在這吃。

大丫支使青青：快去場院喊你爸，告訴家里來客人了。

黃賓離老遠就大喊大叫：眼鏡劉！白潔！咱們又見面了。跑過來一把把眼鏡兒抱住轉起圈來。眼鏡劉喊著：暈了暈了，迷糊。放下眼鏡劉黃賓轉向白潔張開雙臂，剛要擁抱，突然停住了。白潔說：咋的老同學，我和眼鏡劉待遇不一樣啊，你是不是怕大丫吃醋啊？我不信大丫是醋壇子。小蘭慫恿著黃賓：姐夫，抱一下！抱一下！大姐不會吃醋的。沒等黃賓反應白潔主動上前和黃明擁抱了一下。小蘭使勁拍手，大丫笑得合不攏嘴。白潔松開黃賓又緊緊抱住大丫。

他們邊吃邊聊。黃賓問白潔和眼鏡劉：你們兩個怎么有空一起來啦？白潔說：我現在不是他的師妹嗎。黃賓拍下腦門兒：哦，我忘了這碼事。

眼鏡劉和王麗他們考上大學第二年，白潔再次參加了高考。填報志愿時她曾猶豫不決。父母希望她報省師范大學，將來當個老師。可是白潔對當老師不感興趣，琢磨來琢磨去填報了省工程學院。她心里說：到底讓眼鏡劉說中了，成了他的師妹。

報到那天，眼鏡劉早早在校門口等她，見到白潔大老遠就喊：師妹，師妹，我在這兒！于是他倆成校友。

暑假前眼鏡劉和白潔說：這個暑假我想回一趟東堡，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白潔說好啊，我們一起去看看干兒子，看看黃賓和大丫。就這樣他倆相約回來了。來之前，他們并不知道大寶出車禍的情況。聽大丫介紹，倆人唏噓不已。

隊長周興福聽說他們來了，放下手頭的活來看他倆，眼鏡劉和白潔打心里敬重和感恩周興福。當年他們復習高考，隊長全力支持并給他們創造條件，這份恩情他們不會忘記。本來眼鏡劉和白潔是要專門去看望周興福的，禮物都準備好了，不想人家先來看他們倆。

周興福把隊部門打開：進來看看你們曾經的家，說著把眼鏡劉和白潔讓進屋。吃飯時聽黃賓說過，女知青那趟房子現在做了隊部。走進房間白潔的腦海中浮現出當年的情景：她用手指著炕，挨排數著住在一鋪炕上女知青的名字。沒等數完，眼鏡劉搶先一步指著炕梢：我知道，當年你在這！白潔使勁擰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啥都知道！眼鏡劉疼得直咧嘴，然后又笑的很得意：那是當然，我還知道你為啥住炕梢呢。白潔使勁擰住他的胳膊不松手。唉唉唉，疼，疼，眼鏡劉大呼小叫著掙脫。大丫湊上前問他：為啥？你說說。為啥嘛，眼鏡劉看一眼白潔，見白潔正瞪他。又看向大丫：這為啥嘛，不能說。他賣了個關子。把大伙都給逗樂了。白潔接過話：剛來時候大伙看我年齡最小，都照顧我讓我住炕頭，哪想啊我著點熱就上火，一上火脖子就長癤子，牙也跟著腫，最難受的是還影響到我的生理期。所以啊，我就只能住炕梢了。聽完大丫樂了：嗨，是這么回事啊，我還以為你倆有啥秘密呢。

分別之前白潔問大丫：你想沒想過讓孩子到市里去讀書？到市里讀書？那怎么可能？大丫看向白潔。白潔低聲對大丫說：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啥辦法？你快說，大丫急忙問。黃賓畢竟是知青，就因為在農村結婚不符合回城的條件，像他這種情況全國各地有不少。對于夫妻雙方都是知青在農村結婚的，現在開始給辦回城了。而像黃賓和你，一方是知青另一方是當地農民結婚的，我聽說有的辦假離婚知青那方也回城了。離婚后孩子要歸回城的父親或母親扶養，戶口就隨著遷進城里。這樣孩子就可以在市里上學，然后夫妻倆人再復婚。當然我也聽說有的夫妻沒再復婚，主要是回城的一方變卦了。這事有一定的風險，你可以和黃賓商量商量，看看他是什么想法。

幾天來，大丫心里始終琢磨假離婚的事。翻來覆去想了幾天也沒和黃賓提及。她想了很多。一方面，她希望孩子能到市里讀書，她懂得市里和農村的差別有多大。可另一方面，她又擔心假離婚的后果，萬一黃賓不和她復婚怎么辦？這兩年她已明顯感覺到黃賓不甘心一輩子生活在農村，當年那撥下鄉知青唯有他自己留在了農村。大丫想：若不是我曾經救過他的命他會這樣做嗎？她知道黃賓和她的婚姻里摻雜著對她的感激，其實她不希望對方把感激摻雜到婚姻里。

大丫很苦惱。

一天她問小蘭青青在學校的表現如何，小蘭說：青青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學習方面也很好，只是在我們農村學習再好，也比不上城里的孩子，農村的師資水平，辦學條件實在有限，像青青這樣的孩子如果在市里讀書肯定錯不了。小蘭的話勾起了大丫的心緒，又讓她想起白潔曾提到關于假離婚的事，大丫把白潔的話和小蘭講了。小蘭聽后說：這倒是一個能解決青青他們仨去市里上學的辦法，但是就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復婚。姐夫一旦回到城里會不會變心啊？大丫說：我也是不托底呀。接著又說：不過只要能讓幾個孩子到市里讀書，就是不復婚我也認了，我不想讓孩子在農村像我一樣當一輩子農民。姐，這件事你可想好，要是走這一步，不管啥后果都不能后悔。大丫點頭說：嗯，我再想想。

整個暑假小蘭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弟弟大寶身上。最大收獲是他可以寫一些簡單的字，還可以說出幾句簡單的詞語。這讓王桃花心里感到有些安慰，她下決心一定要讓大寶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