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聰明絕頂
黎明前的程府籠罩在詭異的靜謐中。唐安守在藍海棠榻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半塊玉玨。窗外突然傳來瓦片輕響，他警覺地抬頭，卻見一只黑貓躥過屋檐。
榻上的藍海棠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唇邊溢出一絲血跡。唐安連忙扶住她肩膀，觸手卻是一片滾燙。
慕驚鋒推門而入，手中瓷碗冒著寒氣：給她服下。
碗中是碾碎的冰藍色藥丸，遇水即化作熒光流轉的液體。藍海棠吞咽時，脖頸處浮現出蛛網般的金色紋路，又漸漸隱入皮膚。
這是金花毒？唐安聲音發緊。
慕驚鋒搖頭：是更麻煩的東西。她體內早有蠱種，如今被金花激活了。
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程采夕提著染血的裙擺沖進來，身后跟著滿臉焦灼的戰凌云：出事了！府衙來人要拿你！
唐安還沒反應過來，房門就被粗暴踹開。七八個差役持刀闖入，為首的捕頭抖開一張海捕文書：唐安！你涉嫌殺害玉龍軒掌柜劉能，奉府尊大人令，即刻拿問！
放屁！戰凌云橫刀在前，劉能明明死在染坊，當時我們都在場！
捕頭冷笑：今晨有人在秦淮河畔發現劉能尸首，胸口插著這把匕首——他舉起一個布包，里面赫然是唐安隨身攜帶的倭刀短匕！
唐安瞳孔驟縮。這把匕首他前日就遺失了，當時還以為是混戰中掉落...
程采夕突然沖上前：這把刀我見過！是唐安...
話到一半卻戛然而止。唐安看見她袖中寒光一閃，頓時明白過來——有人在逼她做偽證！
我跟你們走。唐安突然舉起雙手，但我要先看看尸體。
捕頭沒料到這般配合，遲疑片刻才點頭。眾人來到府衙殮房時，晨光正斜斜照在劉能青白的臉上。尸體心口插著匕首，但唐安一眼就發現異常——傷口周圍沒有噴濺狀血跡。
他蹲下身，突然用袖子包住手，捏住尸體下巴左右轉動。差役剛要呵斥，卻見唐安從劉能耳后揭下一層薄如蟬翼的皮膜！
諸位請看。唐安舉起皮膜對著陽光，這上面還有未干的膠漬。劉能至少死了三天以上，有人給他易容成剛死的樣子。
府尹趙德漢拍案而起：荒唐！杵作明明驗過...
大人不妨再驗一次。唐安指向尸體脖頸，真要是今晨被殺，尸僵不會發展到這個程度。而且...
他突然抄起殮房里的燭臺，將滾燙的蠟油滴在尸體手背上。在眾人驚呼聲中，蠟油迅速凝固成完美的半球狀——這是死亡超過十二時辰的明顯特征。
趙德漢臉色陰晴不定，突然厲喝：那兇器總是你的吧？程小姐可以作證！
唐安轉頭看向被迫站在證人席的程采夕，她嘴唇顫抖得厲害，袖口已經被自己攥出褶皺。
大人容稟。唐安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真正的兇手留下了這個。
紙包里是半凝固的豬油混著炭灰，散發古怪氣味。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唐安將混合物小心翼翼涂在匕首柄上，又用宣紙輕輕覆蓋。
十息之后，他揭開宣紙——紙上赫然顯現出幾個清晰的指紋！
唐安舉起宣紙：請程小姐按個手印對比。若真是我用這把刀殺人，柄上該有我的指紋才對。
程采夕如蒙大赦，連忙上前按印。比對之下，匕首上的指紋纖細許多，明顯屬于女子。
趙德漢額頭見汗：這...這妖法...
這不是妖法。唐安冷笑，是《洗冤錄》里記載的驗尸古法，只是世人多不研習罷了。他忽然抄起殮房里的朱砂，在掌心一搓，啪地拍在墻上：諸位看好了！
只見他手掌離開后，墻上留下個模糊的血手印。再用豬油炭灰一拓，竟顯出完全不同的指紋！
血手印都能偽造，何況兇器栽贓？唐安環視堂上，真兇故意用我的匕首，就是要讓程小姐被迫做偽證——因為她認得這把刀！
堂外突然傳來騷動。一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沖破差役阻攔，哭喊著撲跪在堂前：青天大老爺！小的...小的知道真相！
唐安定睛一看，竟是三日前他在碼頭施舍過的小乞兒。孩子不過十來歲年紀，此刻卻滿臉驚惶，從懷里掏出個沾血的荷包：這是...這是那女兇手給的銀子...
荷包滾落地面，露出里面一朵金線繡的小花。唐安瞬間寒毛倒豎——與趙百戶信上的標記一模一樣！
女兇手？趙德漢急問，什么模樣？
小乞丐突然開始抽搐，口吐白沫。唐安一個箭步上前掐住他人中，卻見孩子耳后有金光一閃而過。慕驚鋒的冰針后發先至，精準刺入那處，小乞丐頓時癱軟下來。
晚了。慕驚鋒拔出冰針，針尖已經變成詭異的金色，針尾還粘著半截蜈蚣狀的蟲子。魔教傀儡術，這孩子三日前就被種蠱了。
唐安猛地想起什么，翻過小乞丐的左手——虎口處有個新鮮的針眼！他渾身發冷：那日我給銀子時，這孩子手上還沒有...
驚堂木巨響打斷了思緒。趙德漢面色鐵青：本案另有隱情，退堂再審！來人，先把這孩子...
話音未落，小乞丐突然睜眼，瞳孔完全變成金色！他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嘯，七竅中竄出無數金線，閃電般射向唐安心口！
慕驚鋒的冰墻瞬間凝結，卻見金線詭異轉彎，繞過屏障直取唐安咽喉。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銀光從堂外射入，精準斬斷所有金線——戰凌云的雁翎刀釘在柱子上嗡嗡震顫！
唐安趁機抱起小乞丐滾到公案下，摸出隨身火折子燎向那些扭動的金線。火焰觸及之處，金線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迅速蜷縮回孩子體內。
快！他朝慕驚鋒大喊，凍住他天靈蓋！
冰晶順著小乞丐頭頂灌入，孩子劇烈抽搐幾下，突然哇地吐出一團金色黏液。黏液落地即燃，頃刻燒穿了青磚地面。
堂上亂作一團。趙德漢早鉆到案底，官帽都歪了。差役們哪見過這等陣仗，有往外跑的，有跪地念經的，還有尿褲子的。
唐安喘著粗氣檢查小乞丐，孩子呼吸已經平穩，只是耳后多了個梅花狀的紅痕。他忽然想起鳳之嵐臨終時的話：見梅花印，速離金陵...
程采夕突然尖叫：小心后面！
唐安本能地前撲，一道金芒擦著他后頸射入地面。回頭只見堂外槐樹上立著個戴斗笠的女人，金色面紗隨風輕揚。
女人輕笑一聲，聲音如同碎冰相擊：唐公子好手段。可惜...
她揚手甩出三枚金鏢，分別射向唐安、小乞丐和程采夕！慕驚鋒的冰墻只能擋住兩枚，第三枚眼看要命中程采夕心口，斜刺里突然飛來個算盤——藍海棠臉色慘白地倚在府衙大門外，手中還保持著投擲的姿勢。
金鏢擊碎算盤，去勢稍緩，最終只劃過程采夕手臂。鮮血滴落的瞬間，樹上的女人突然僵住，面紗后的眼睛死死盯著程采夕：你的血...原來如此...
慕驚鋒的冰針暴雨般射向槐樹，女人卻化作金霧消散，只余冷笑回蕩：冬至斬程...你們逃不掉的...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小乞丐悄悄睜開了眼。他望向藍海棠的眼神，充滿不屬于孩童的怨毒...
三日后，前往琉球的海船上。
唐安望著漸遠的金陵城墻，手中把玩著從府衙順來的卷宗。趙德漢這老狐貍，居然在案卷里夾了張琉球海圖...
藍海棠仍在昏睡，腕上金色紋路已經蔓延到指尖。慕驚鋒說這是蠱毒與金花融合的征兆，唯有找到母株才能解救。
船尾突然傳來異響。唐安過去查看，只見戰凌云正往海里扔著什么。見他過來，戰將軍尷尬地舉起手中物件——是個繡著金線的巫毒娃娃。
從程府丫鬟房里搜出來的。戰凌云低聲道，上面貼著藍姑娘的生辰八字。
唐安接過娃娃，發現它心口位置插著七根金針。最駭人的是，娃娃背部用血寫著幾個琉球文字。他忽然想起在現代看過的一篇論文——這是古代琉球王族的血咒術！
海浪突然劇烈顛簸。瞭望臺上水手驚恐大叫：前方有漩渦！
唐安沖上甲板，只見原本平靜的海面憑空出現巨大漩渦，中心處隱約可見金光閃爍。更可怕的是，漩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船只移動！
慕驚鋒不知何時立在桅桿頂端，白發在狂風中飛舞：不是漩渦...是母株的觸須...
她話音未落，一條足有桅桿粗的金色觸須破水而出，重重拍在甲板上！木屑紛飛中，唐安看見觸須表面布滿人臉狀的凸起——其中一張，赫然是藍海棠父親的面容！
程采夕的尖叫聲從底艙傳來。唐安轉身要跑，甲板突然傾斜，他滑向船舷缺口。危急時刻，那個本該臥床的小乞丐不知從哪鉆出來，一把抓住他腰帶。
孩子的手勁大得驚人，竟將唐安穩穩拉回。四目相對的剎那，唐安看見他瞳孔深處閃過一絲金光...
漩渦中心緩緩升起一座金色島嶼。不，那不是島——是朵直徑超過百丈的巨型金花！層層疊疊的花瓣間，隱約可見宮殿輪廓。
小乞丐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細密的尖牙：歡迎來到...百花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