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小書童揚威（上）

夜色沉沉，書院內一片寂靜，唯有幾盞燈籠在風中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唐安裹緊了身上的單衣，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氣。這鬼天氣，白天還暖融融的，夜里竟冷得刺骨。他抬頭望了眼天空，烏云密布，連顆星星都瞧不見，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正想著，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便有人高喊：“走水了！快來人啊！”

唐安一個激靈，循聲望去，只見藏書閣方向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他心頭一緊，拔腿就朝那邊奔去。藏書閣里多是竹簡木牘，一旦燒起來，后果不堪設想。

趕到時，火勢已經蔓延開來，熱浪撲面而來，熏得人睜不開眼。書院的學生和仆役亂作一團，有人提著水桶潑水，有人手忙腳亂地搬書，場面混亂不堪。

唐安眉頭一皺，這哪是救火，分明是添亂！他深吸一口氣，扯開嗓子喊道：“都別慌！聽我指揮！”

他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眾人一時被他震住，紛紛停下動作。唐安迅速掃視一圈，指著幾個年輕力壯的學子道：“你們幾個，去把藏書閣周圍的易燃物搬開，防止火勢擴散！”又對另一撥人道：“你們去找更多的水桶，排成隊接力傳水，別一窩蜂往上沖！”

眾人見他指揮若定，下意識按他說的去做。唐安又拉住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廝，問道：“里面可還有人？”

那小廝臉色煞白，結結巴巴道：“藍、藍公子還在里面……方才他說要找本書，一直沒出來……”

藍海棠？唐安心里咯噔一下。那家伙平日里總是一副冷傲模樣，沒想到關鍵時刻竟被困在火場。他咬了咬牙，二話不說，扯過一塊濕布捂住口鼻，一頭扎進了濃煙之中。

藏書閣內熱浪滾滾，嗆人的煙霧彌漫四周，唐安瞇著眼睛，勉強辨認方向。他一邊避開倒塌的書架，一邊高聲呼喊藍海棠的名字。

忽然，他聽到一陣微弱的咳嗽聲，循聲找去，只見藍海棠倒在角落里，面色蒼白，衣袍被火星燎出幾個破洞，已然昏迷不醒。唐安顧不得多想，一把將他背起，踉踉蹌蹌往外沖。

剛沖出幾步，頭頂一根橫梁轟然砸下，唐安側身一閃，堪堪避過，卻也被火星濺到手臂，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他咬牙忍住，加快腳步，終于沖出了火海。

外頭的人見他們出來，連忙圍上來接應。唐安將藍海棠平放在地上，探了探鼻息，還好，只是被煙熏暈了。他松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己手臂火辣辣的疼，低頭一看，袖子已經燒焦了一塊，皮膚上起了幾個水泡。

眾人七手八腳地幫忙滅火，有了唐安先前的指揮，火勢很快得到控制。不多時，書院的教習和大夫也趕了過來，一邊安排人繼續清理現場，一邊查看傷者情況。

大夫給藍海棠把了脈，又喂了些藥，他的臉色漸漸好轉。唐安正要上前詢問，卻見藍海棠的衣領在混亂中散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沒有喉結。

唐安一愣，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確實沒有。他心頭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雖然藍海棠的衣袍寬大，但此刻濕透貼在身上，隱約能看出纖細的腰身和微微隆起的曲線。

這……藍海棠是個女子？

唐安腦中一片空白，難怪她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難怪她從不與旁人同浴，難怪她的筆跡那般清秀……原來如此！

正發呆間，藍海棠悠悠轉醒，一睜眼便對上唐安復雜的目光。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衣領，頓時臉色大變，猛地坐起身來，扯緊衣襟，眼中滿是驚慌和羞憤。

唐安干咳一聲，移開視線，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藍海棠死死盯著他，嘴唇顫抖，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周圍人忙著救火，暫時沒人注意到這邊的異樣。唐安嘆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外袍遞給她：“先披上吧，別著涼了。”

藍海棠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接過袍子裹在身上。她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蠅：“多謝。”

唐安擺擺手，正想說些什么，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只見藍家的管事帶著一眾家丁匆匆趕來，臉色鐵青。那管事一眼看到藍海棠，連忙上前行禮：“小姐，您沒事吧？”

這一聲“小姐”喊出來，周圍頓時一片嘩然。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平日里冷峻的藍公子竟是女扮男裝。

藍海棠的臉色瞬間慘白，唐安見狀，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笑嘻嘻地對那管事道：“這位大叔，您認錯人了吧？這是藍公子，可不是什么小姐。”

那管事一愣，隨即怒道：“胡說八道！我家小姐我還能認錯？”說著就要推開唐安。

唐安紋絲不動，依舊笑道：“您老眼昏花了，這明明是藍公子，方才火場里我還背他出來呢。是不是啊，藍兄？”他回頭沖藍海棠眨了眨眼。

藍海棠怔了怔，隨即會意，勉強點了點頭。那管事還要爭辯，書院的山長聞訊趕來，沉聲道：“怎么回事？”

唐安搶先道：“山長，這位大叔認錯人了，非說藍兄是他家小姐，您給評評理。”

山長看了看藍海棠，又看了看那管事，眉頭緊鎖。藍海棠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朝山長行了一禮，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清冷：“學生無事，多謝山長關心。”

山長沉吟片刻，揮了揮手：“既然無事，都散了吧。今夜之事，誰也不許外傳，違者逐出書院！”

眾人噤若寒蟬，紛紛應是。那管事還想說什么，被山長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只得悻悻退下。

待人群散去，藍海棠看了唐安一眼，低聲道：“今晚多謝你。”

唐安咧嘴一笑：“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不過藍兄……啊不，藍小姐，你可真是瞞得我們好苦啊。”

藍海棠神色復雜，半晌才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唐安點點頭，沒有多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懂。只是沒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筆友，竟是女扮男裝的仇家之女。這世上的事，還真是巧得讓人哭笑不得。

夜風拂過，帶著焦糊的味道。唐安望著漸漸熄滅的火光，忽然覺得，往后的日子，怕是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