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17
顧明遠立馬翻身下床,快速掃視整個小屋——沒有巫小乙的身影。
立刻沖到唯一的門口。
一扇同樣用厚實原木拼接、異常沉重的門板,從內側用一根粗大的木栓閂著。
顧明遠沒有立刻開門,而是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木門上。
外面很安靜。
沒有風聲,沒有鳥鳴,沒有人聲,只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深沉的寂靜,仿佛置身于巨大的地底空洞。
他輕輕撥開沉重的木栓,將門拉開一條縫隙。
門外是一條狹窄的、同樣由原木鋪就的走廊,光線更加昏暗,只能勉強看清幾米遠。
走廊兩側似乎是其他類似的木屋。
空氣里那股淡淡的土腥味似乎更濃了一些,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金屬銹蝕的冷冽氣息。
依舊沒有人影。
顧明遠的心沉了下去。
巫小乙不見了。
他們被分開了?還是……
死了?
不可能……
顧明遠搖了搖頭。
來這里之前,他花費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動用了所有的渠道和關系,幾乎將圈子里所有三十歲以下、有潛力、背景“干凈”的人都篩了一遍。
最終鎖定的目標,就是這個看似普通、甚至有些莽撞的巫小乙。
是的,這次他們兩人會面,完全是由顧明遠一手策劃、主動發起的。
巫小乙缺錢這個特點,引誘他和自己一起行動。
南渟灣的線索,青銅巨門的傳說,甚至那份刻意泄露給巫小乙的殘缺地圖……每一步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巫小乙身上有種特質,一種連其本人都可能尚未完全察覺的特質——幸運。
既不是頑強,也不是皮糙肉厚,就是幸運。
他需要巫小乙的力量,或者更準確地說,需要他作為“護身符”的功能。
但,現在他不見了,去哪兒了?
如果找不到他,那就意味著他深入這片絕地、賭上性命所追求的目標,可能瞬間化為泡影!
甚至,他自己也可能被困死在這詭異的地方。
顧明遠并沒有輕舉妄動,慢慢的退回屋內,小心的關上門,再次掃過這個簡陋得令人窒息的木屋。
每一根粗糙的原木,每一塊鋪地的獸皮,都透著原始和詭異。
空氣里那股混合著土腥和金屬銹蝕的冷冽氣息,像無形的觸手,時不時的刺激著顧明遠的嗅覺。
“難道,自己穿越了?”顧明遠腦子里蹦出一個荒誕的念頭,隨機又很快否定。
如果真的是穿越,自己身上怎么一點傷痕都沒有,尤其是腹部那個重的傷,肋骨都斷了幾根。
而且,自己……顧明遠看了看自己的手,隨機發現了問題所在。
這不是自己的手。
顧明遠借著門口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仔細端詳起自己的雙手。
手掌的紋路……陌生!虎口的位置……沒有劃傷,手指的關節粗壯,手上布滿了老繭,一看就是常年勞作的人!
又觸電般地摸向自己的臉!
觸感同樣陌生!
顴骨的輪廓似乎更柔和了一些?
下頜線……似乎比自己的臉短了一點?
幾乎是撲到火塘邊,抓起吊在上面的水壺,倒在旁邊的陶碗中,試圖利用那點微弱的反光看清自己的倒影。
然而模模糊糊,只能映出一個扭曲晃動的、無法辨認的輪廓。
但身體的感覺不會騙人!
嘗試活動肩膀、扭動腰肢——身體的柔韌性和力量感,都透著一股陌生的“年輕”!
甚至體內那股針劑透支后的燥熱空虛感,似乎也因為這具年輕身體更強的生命力而顯得不那么尖銳了!
“靈魂轉移?還是……意識寄生?!”顧明遠的有些猜不透自己現在的狀態到底是屬于哪種。
那門后的紫光……難道不僅僅是催眠?
它抽離了他的意識,塞進了這個陌生的、不知從何而來的年輕軀體里?
那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呢?
巫小乙呢?他的意識是否也……?
應該不會,顧明遠直接否定這個想法。
巫小乙那令人意想不到的幸運值,幾乎就是一種bug。
那暫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想到這里顧明遠掃視四周環境。
突然,一聲請問的響動,引起了他的警覺。
有人?!
顧明遠猛地轉身,目光猛地釘在了火塘另一側、光線最昏暗的角落里!
那里,并非空無一物!
在堆積的干草和一張破舊的獸皮下面,似乎蜷縮著一個人形的輪廓!
之前光線太暗,又被火塘的陰影遮擋,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顧明遠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放輕腳步,慢慢地靠近。
干草被小心地撥開,露出下面的人影。
那是一個同樣穿著粗糙麻布和獸皮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身材瘦削,面容在昏暗光線下顯得十分憔悴,正處于昏迷之中。
呼吸微弱而急促,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嘴唇干裂發白。
顧明遠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昏迷少年的臉上——這張臉好稚嫩。
為什么昏迷在這里?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昏迷少年的脖頸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微弱地反光。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撥開少年凌亂的頭發。
在少年的鎖骨下方,緊貼著皮膚的地方,竟然用某種暗紫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顏料,描繪著一個極其詭異復雜的符號!
那符號的核心,赫然是一個微縮版的、緩緩旋轉的暗紫色螺旋!
與門后空間那些巨大眼球上的螺旋,形態如出一轍!
這符號似乎并非紋身,更像是某種烙印或者……活著的印記?
在昏暗光線下,極其微弱地一閃……仿佛在呼吸?
顧明遠心中警鈴大作!他猛地后退一步,戒備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
這個符號……絕對與這片詭異的空間,與門后的恐怖存在脫不了干系!
這個昏迷的少年,以及自己現在占據的這具身體,很可能都是這個“螺旋”體系的一部分!
他必須立刻離開這里!找到巫小乙!或者……找到真相!
“水……”一聲極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呻吟,突然從地上的少年口中逸出。
他干裂的嘴唇翕動著,無意識地重復著:“水……好渴……”
這聲音在死寂的木屋里顯得格外清晰。
顧明遠眼神一凝,非但沒有上前,反而更加警惕!
這突然的“蘇醒”是巧合?
就在這時!
咚!咚!咚!
沉重、緩慢、帶著絕對壓迫感的腳步聲,如同敲打在心臟上的鼓點,再次在門外的走廊中清晰無比地響起!
而且這一次,聲音更近了!似乎就在隔壁的木屋門口停下!
沉重的木門被粗暴推動的嘎吱聲隱約傳來,伴隨著幾聲同樣低沉、用拗口古語發出的簡短呼喝。
砰!
他所在的木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推開,沉重的門板撞在墻上,震落簌簌灰塵。
一個身材異常魁梧、幾乎堵住整個門框的彪形大漢出現在門口。
赤裸著古銅色的上半身,上面布滿了更加粗獷、顏色也更深的暗紫色螺旋紋路,如同活物般在昏暗光線下微微蠕動。
他只在下身圍了一條染成暗紅色的獸皮,虬結的肌肉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臉上帶著不耐煩的兇戾,瞳孔深處那圈暗紫螺旋顯得格外清晰刺目。
大漢的目光冰冷,掃過冰冷空蕩的火塘,然后落在警惕戒備的顧明遠(阿黑)身上,最后嫌惡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喃喃囈語的少年(阿狗)。
指著顧明遠(阿黑),用那砂石摩擦般的沙啞嗓音,用著顧明遠完全聽不懂、卻飽含命令與威脅的古老語言喝道:
“阿黑!帶著阿狗出來!祭典要開始了!”
(顧明遠腦海中自動“理解”了這拗口語言的含義,仿佛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
大漢的語氣陡然變得更加森寒,帶著赤裸裸的殺意:
“……要是被大祭司知道,你們故意拖延時間,小心拿你們兩個當祭品!快走!”
祭品?!
顧明遠的瞳孔驟然收縮!如同冰錐刺入心臟!
人牲!
這個念頭帶著原始血腥的殘酷氣息,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疑慮!
這里不是殷商,甚至可能比殷商更加古老、更加野蠻!那詭異的螺旋烙印,這原始的部落,活人祭祀……一切都指向一個充滿未知恐怖和血腥儀式的黑暗時代!
一股寒意混合著強烈的生理厭惡感席卷全身。
他這具名為“阿黑”的身體,似乎本能地因為“祭品”這個詞而微微顫抖了一下,傳遞出一種深植骨髓的恐懼。
不等顧明遠做出任何反應,那彪形大漢似乎認定命令已經下達,冷哼一聲,看都懶得再看他們一眼,轉身就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隔壁的木屋,同樣粗暴地開始推搡和呼喝。
狹小的木屋里,只剩下顧明遠粗重的呼吸聲,以及地上阿狗那越來越痛苦、帶著灼熱感的呻吟:“水……好渴……好熱……”。
阿狗鎖骨下的螺旋烙印,隨著他痛苦的扭動和體溫的升高,閃爍的頻率明顯加快了,那暗紫色的微光在昏暗的室內顯得愈發詭異。
怎么辦?!
顧明遠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抗拒?以他現在這具年輕身體的力量,對抗外面那些明顯是戰士的彪形大漢,無異于以卵擊石,而且立刻就會被當作“祭品”處理掉!
順從?帶著這個昏迷的、身上帶著詭異烙印的少年去參加所謂的“祭典”?
那很可能就是去送死!更別提尋找巫小乙了!
時間不等人!
走廊里已經傳來隔壁人被粗暴驅趕出來的呵斥聲和腳步聲!
顧明遠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痛苦掙扎的阿狗身上,又低頭看向自己緊握的拳頭——這具身體似乎殘留著對阿狗的保護本能?
是同伴?還是……被烙印束縛的同類?
他猛地一咬牙!
賭了!現在只能扮演好“阿黑”這個角色,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要先活下來,離開這個被堵死的木屋,才有機會觀察環境,尋找巫小乙的線索或脫身的機會!
隨手拿起水壺倒到了一碗水,走到少年跟前,小心的扶起,把碗遞到他的嘴邊。
少年的身體滾燙,像一塊燒紅的炭,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
顧明遠將他的一條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半拖半抱地支撐著他。
少年本能的把嘴湊近到碗里,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把整碗水喝的一干二凈。
滾燙的身體,此刻似乎也沒有那么的熱。
整個人的呼吸也慢慢的平緩,但身體依舊虛弱。
砰!
幾乎是同時,他們所在的木門被外面等待的另一個彪形大漢粗暴地再次推開!
大漢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和兇狠,看到顧明遠正艱難地拖著昏迷的阿狗出來,喉嚨里發出一聲不滿的低吼,用長矛的尾部狠狠頂了一下顧明遠的后背!
“磨蹭!快跟上!祭典開始了!大祭司等著呢!”沙啞的呵斥帶著冰冷的威脅。
顧明遠被頂得一個趔趄,差點和阿狗一起摔倒。
但他一聲不吭,只是更加用力地支撐著阿狗,低著頭,混入了走廊里沉默而恐懼的人流。
走廊里的空氣渾濁不堪,彌漫著汗臭、土腥、獸皮腥膻,還有那股無處不在的金屬銹蝕般的冰冷氣息。
兩側木屋不斷有人被驅趕出來,男女老少皆有,大多面黃肌瘦,眼神麻木或充滿恐懼,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那暗紫色的螺旋紋路,只是顏色深淺、密集程度不同。
幾個同樣魁梧、紋身更加猙獰的戰士像牧羊犬一樣粗暴地維持著秩序,手中的石斧或黑矛閃著寒光。
遠處,那低沉、單調、如同悶雷滾動般的鼓點聲變得更加清晰、更加密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仿佛能攪動血液的原始韻律,咚咚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祭典的位置……就在前方!
顧明遠拖著昏迷滾燙的少年,艱難地隨著人流移動。
低著頭,用眼角的余光不斷的掃視四周,飛快地掃視著周圍每一張麻木或恐懼的面孔,尋找著巫小乙那張熟悉的臉。
沒有!一張張都是陌生而原始的臉龐,被恐懼和烙印扭曲。
人流被驅趕著走向一個方向。
光線似乎亮了一些,空氣的流動也稍微通暢,但那股冰冷的金屬銹蝕味卻更加濃烈刺鼻。
終于,他們走出了昏暗的走廊區域,來到一個巨大的……地下空洞?
眼前豁然開闊!
這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間,穹頂高得沒入黑暗,看不清盡頭。
空間中央,是一個用巨大的、未經雕琢的黑色巖石壘砌而成的龐大祭壇!
祭壇呈階梯狀,最頂端矗立著一根粗大無比、刻滿了扭曲螺旋紋路的黑色石柱!
石柱頂端,似乎燃燒著一團幽綠色的、不斷扭曲變幻的火焰,散發出冰冷而非灼熱的光芒,將整個祭壇區域映照得一片慘綠!
祭壇下方,黑壓壓地跪滿了部落的人,如同螻蟻般渺小。
所有人都朝著祭壇的方向匍匐著,身體因恐懼而瑟瑟發抖,口中發出含糊不清、如同夢囈般的祈禱聲。
而祭壇的第一層平臺上,幾個身披著完整獸皮、臉上涂抹著暗紫色和白色詭異油彩、身上螺旋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的人影,正圍繞著祭壇中心。
為首一人最為高大,手持一根頂端鑲嵌著巨大暗紫色晶體的骨杖,頭上戴著用某種巨大野獸頭骨和羽毛制成的恐怖頭冠——大祭司!
在大祭司面前,祭壇中心最顯眼的位置,一個身影被粗大的、同樣刻滿螺旋紋路的藤蔓牢牢捆綁在石柱上!
那人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頭無力地垂下,身上穿著明顯不同于部落的、沾滿污垢的……現代衣物!
顧明遠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那是……
巫小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