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轉眼間便三天過去了。

沉睡已久的莊生也終于在這一天醒來。

雖然已經醒來，但他的意識還是渾濁的，等到他能意識到自己醒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猛烈的太陽就是連窗簾也遮擋不住，莊生皺了皺眉，然后緩緩睜開了眼睛。

“莊，莊生？你醒了，你醒了！”

“我，我是媽媽，你還認得媽媽嗎？這是爸爸，你還好嗎？”

媽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眼前的視線仍舊是模糊的，只能看見熟悉的身子輪廓在閃動著，她們好像在哭，但是是欣喜的哭。

“媽。”

“我醒了？”

莊生虛弱的說道，他點點頭，笑了出來。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很美的夢，而在做這個夢后......他醒了。

他再也沒看到夢魘。

他成功擺脫了夢魘，重獲新生。

“媽......我活下來了。”

莊生伸出手，輕輕的握住了媽媽顫抖的手，媽媽點點頭，嗚鳴道：

“媽媽知道，媽媽知道。”

“太好了，太好了......”

兒子終日被夢魘折磨，她自然也飽受折磨，早已經白發蒼蒼，眼下看見兒子終于恢復正常，她實在是控制不住情緒的波動。

“讓孩子歇歇。”

他爸實在是看不過去，摟著媽媽坐在了隔壁的空床上，這讓莊生嗡嗡的腦袋清晰了一些。

他掃視著看向周邊，這是他之前住的病房，可是劉能和吳芳芳卻不在了。

“媽。”

莊生問道：

“劉叔和吳阿姨呢？”

他想跟他們說一聲，他醒過來了，讓他們別擔心。

媽媽愣了愣，然后她咽了咽口水，說道：

“他......他們出去了。”

莊生興沖沖的問道：

“是不是他們去做手術了？是不是有人也捐獻給他們了？”

“你先照顧好你自己的身體。”

“劉叔和吳阿姨......你們后面會見到的。”

聽著媽媽的勸導，莊生乖巧的點了點頭，他撐起了自己的身體，他感覺好很多了，除了頭有點痛之外，其他都很好。

他抬頭望向窗外，外面天氣晴朗，萬里無云。

真好，他很快就可以出去玩了。

他們靜靜的呆著，享受這安靜的時光。

隨著時間的流逝，爸媽也有事情要去做。

“莊生，你要照顧好自己，媽媽先去打飯，爸爸也要去拿一下藥。”

“要乖乖的，不要亂走。”

莊生乖巧的點點頭：

“好。”

“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爸爸和媽媽千叮嚀萬囑咐的，終于關上了房門，離開了病房。

莊生松了一口氣，心想著做一個乖小孩真難。

一切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往日的平凡此刻顯得格外的來之不易。

莊生深吸了一口氣，朝著病房望去，他不明白，吳芳芳和劉叔叔的床為什么這么干凈，沒有一絲的褶皺。

不過莊生沒有細想，他四處看去，想上個廁所。

撐著身子，他感覺自己行動正常，朝著廁所走去，可在路過吳芳芳之前的床鋪的時候，他卻愣了愣。

一抹紅色的毛線在抽屜的夾層里露出。

莊生咽了咽口水，抓著吊瓶，走到了吳芳芳的小抽屜邊上，然后拉開，一件紅色毛線衣出現，這件毛線衣很熟悉。

那是吳芳芳硬是要他試穿的那一件。

莊生茫然的看向四周，旋即打開了其他抽屜，他一個個的打開，可里面空無一物。

床鋪整整潔潔，房間里空無一物，所有東西都被清走了。

不對，不對，不對。

就算是做手術，為什么全部東西都要清走？

茫然間，莊生想起了當時手術時的最后一幕。

劉叔也走進了手術室。

莊生感覺心臟漏了半拍，他不敢細想，拉著吊瓶，走到了過道上。

滾輪伴隨著他的腳步聲，他尋覓的看向四周，四周卻是從未見過的病人，他四處張望著，抓著一個人問道：

“你好，你有沒有見過劉叔，就是一個寸頭的高個叔叔。”

“沒有。”

“那打毛線球的大媽呢？你肯定見過的，就是那個瘦瘦的。”

“不好意思，沒有。”

病人離開了莊生，只留下莊生一個人，他難以置信的望著離開的病人，呢喃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認識。”

“就是那個大叔和那個大媽啊，打毛線球的，明明當時整個病院的人都認識。”

“這不可能，不可能。”

他眼眶微紅著，看向陌生的四周，搖著頭：

“劉叔？吳阿姨？你們在哪？”

“你好，你們見過劉叔吳阿姨嗎？你好，你見過嗎？”

他蹣跚幾步，眼眶愈發的通紅，他有了不好的想法，可是他不敢細想，他想找到那幾個熟悉的身影，可是卻毫無蹤影，他站定，帶著哭腔喊道：

“劉叔，劉叔，你們在哪？”

“劉叔！”

“劉叔，你快出來，你不是要和我打拳王嗎？你快出來，我跟你打。”

”你們到底去哪了？”

“劉叔！”

莊生吶喊著，他緊緊的攥著架子，渾身顫抖著喊叫著，眼淚從他的眼眶里流下，可周圍根本都不認識他，也都不認識劉叔和芳姨，他們只是可憐的看著莊生，然后搖頭離開。

莊生像被拋棄的水手，所有人都揚帆離去，只留下他一艘小船在大海中漂泊。

“兒子......兒子？”

還是媽媽先看見了莊生，她提著飯，沖到了莊生的身邊，他緊緊的抱著莊生，安慰道：

“沒關系的，兒子，沒關系的。”

“沒關系，沒關系......”

莊生猛地推開了媽媽，他的鼻涕和眼淚混雜在一起，看向媽媽，質問道：

“媽？”

“劉叔？劉叔？他們到底去哪了，到底去哪了！”

“為什么他們都不見了！”

媽說：“你以后會知道的，以后就會知道了......”

莊生無力的跪在地上，他慘烈的哭著，哭聲在過道里回蕩，他想到了不好的想法，可他又不敢想。

“媽！！”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

“告訴我吧......告訴我。”

媽媽抬起頭，望著莊生，疲憊的她嘆了氣：

“兒子。”

“他們是你的恩人。”

他們......是你的恩人？

莊生愣住了。

緊接著，痛苦的嚎叫從他口中聲嘶力竭的喊出，他扯著吊針，跪著爬到了媽媽的面前，他拽著媽媽的褲子，喊道：

“不！”

“他們去哪了？他們去哪了......”

“他們不是答應我了嗎？要跟我打游戲，我們一起出院了還要見面的啊！”

“芳姨要帶我看她的女兒，她們說過的！”

“你告訴我，你在騙我，你在騙我對不對......”

“莊生！別這樣！”

媽媽擁抱著莊生，撫摸的拍著他的后背。

“是他們捐獻了自己的性命，換了你繼續活下去，你要對的起他們，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莊生哽咽著，仍舊搖頭：

“所以，當時他們說我運氣好，有傻子捐獻，都是騙我的？”

“其實就是他們捐獻的？”

“媽，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他們的命。”

“他們都把我當小孩，他們都不告訴我。”

“他們都騙我。”

“我是傻子，我才是傻子啊。”

“媽。”

“我對不起他們，我對不起他們......”

鼻涕和眼淚混雜在一起，模糊的視線里依稀印起了一天前他與劉能和吳芳芳的針鋒相對。

原來毛衣是送給自己最后的禮物。

媽媽抱歉的聲音響起：

“梁，梁醫生？”

“不好意思，我們立刻回病房，打擾你們了。”

“沒事。”

梁冰溫柔的聲音傳來，他蹲下，看向了還在哭泣的莊生。

“莊生，劉叔說他沒辦法跟你當面說了，只能讓我轉告你一聲。”

莊生愣了愣，吸著鼻子，淚眼朦朧的回頭看向了梁冰。

而梁冰則想著當時劉叔的語氣，依舊大大咧咧的摸樣：

“他說：”

“他不跟你告別，不是他狠心。”

“是他覺得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就像八神庵的勝利姿勢一樣，轉身走去，絕不回頭。”

“他說，這場拳王比賽，他沒爽約，而且他贏了。”

“下一回合，你能贏嗎？”

莊生抬起頭，這是劉叔帶給他的最后一份禮物。

他希望他堅強，不要因為這件事情而悲傷。

他擦了擦滿臉的鼻涕和眼淚，然后罵道：

“這個老瘋子，還在裝中二。”

“劉叔！”

莊生朝著外面的天空，用同樣男人的方式，用盡全力喊道：

“你別太得意！”

“下一回合！！我一定要贏你！！！”

......

......

第一次夢魘對抗，連城醫院共對208名患者進行了征集，其中158位患者選擇了捐獻自己的生命，條件是，救下17名青少年。

17名青少年都活了下來，剩下的人員，也沒有再撤回自己的捐獻申請，而是用在了下一批人員的救助上，按他們所說的，自己本來早就該死了，活到現在，就是用來當耗材的。

他們明明害怕死亡，可在生死之間，卻選擇坦然赴死。

就好像真的傻子。

可傻子才聰明。

這是連城第一次大規模的從夢魘的手上救下了兩百多人，也代表著他們第一次向夢魘宣戰。

當存活下來的二百余人站在天空下，這便是對夢魘最大的挑釁。

可他們要做的遠不是挑釁。

他們要的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