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姜承鹿很緊張，比公司開會上臺演講或是去見集團大領導還要緊張。

至少在為人父母這件事上，他可以說妥妥的不及格。

自從女兒進入叛逆期后，他和前妻就不怎么管得動了，女兒手機里給這倆人的備注一個叫“生物爹”，一個叫“生物媽”。

世上就沒幾個孩子沒經歷過叛逆期的，包括姜承鹿自己也是。

甚至到了成年之后，他自己和父親之間的關系依舊沒有緩和的余地。

父親總是對他抱有一種病態的控制欲，什么事都要管，并堅信自己給兒子規劃的道路才是正確的。

姜承鹿卻并不這樣想，他相信父親不會害他，但他不想按照父親的規劃按部就班的過完一生，于是畢業之后，他果斷放棄了父親托關系給他找的“鐵飯碗”崗位，毅然決然出去闖蕩。

事實證明父子倆都錯了，他們都低估了生活的殘酷。

那份一度被父親視作“鐵飯碗”的崗位，在“下崗潮”的時代洪流中跌得粉碎。

而姜承鹿也沒能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闖出一片天地，終究還是碌碌無為的度過了大半輩子。

當然，至于后來的事情，就都是后話了。

姜承鹿一邊開著車，一邊思考著待會該怎樣和女兒搭話，畢竟他之前已經很久沒和女兒說過話了，打電話也不接，發消息也不理，轉賬和紅包倒是秒收。

他今天開之所以開著勞斯萊斯過來，多少也有點這樣的原因在里面。

要是他開的還是以前那輛破老爺車，估計女兒看都不會看一眼。

姜承鹿把車開到學校門前，找了個停車位，掐著時間等學校放學。

下課鈴聲響了之后，一群中學生陸陸續續從學校里出來。

姜承鹿把車窗搖了下來，默默的注視著校門口的方向，很快，他在人群里找到了目標，于是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

走出校門口的人群之中，有一個女生正站在斑馬線前看著手機等紅綠燈，突然手機響了，她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東張西望了一陣后，看到了馬路對面停著的勞斯萊斯。

等到紅綠燈變綠，她跟著人群過了馬路，朝著勞斯萊斯的方向走去。

少女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染成粉紫色的頭發扎成了偏左側的斜馬尾辮，碩大的蕾絲蝴蝶結歪歪斜斜的別在頭頂，發尾挑染著熒光粉，隨著步伐在肩頭活潑的跳躍。

她的右肩挎著一個幾乎要被徽章壓垮的書包，各式動漫角色的金屬徽章密密麻麻的掛在上面，隨著走動叮當作響，包鏈上還掛著幾個搖搖晃晃的Q版公仔。

少女穿著一套刻意做舊的哥特風連衣裙，黑白配色的短裙下是一雙異色的過膝襪，襪口松松垮垮地堆在纖細的小腿上。本該清秀的臉龐被濃重的妝容掩蓋——夸張的假睫毛，彩虹色的美瞳，閃閃發亮的唇膏……每當她低頭擺弄手機時，耳畔那對十字架耳墜便不安分地晃動，在頸側投下細碎的陰影。

這套裝扮，好像叫什么……地雷女系吧？

反正姜承鹿也不太懂這些年輕人的風尚，在他的理解里，大概就和他那個年代的“殺馬特”一樣。

少女來到邁巴赫前，打開后座位的車門，把書包扔了進去。

“老登，拜托你下次能不能別開這么貴的車來學校接我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外面接爸爸活呢。”

姜唯唯十分不滿的對著駕駛座上的父親抱怨，但還是口嫌體直的坐進了后車座里。

姜承鹿回頭瞪了她一眼：“你從哪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發動油門，開車上路之后，姜承鹿剛想說什么，就看到一雙穿著過膝襪的腳丫子伸到了他掛擋的地方，都快蹭到他方向盤上了。

回頭一看，姜唯唯居然把鞋脫了，兩腿往前面一搭，躺在座位上玩起了手機。

“坐要有個坐樣，像話嗎？”

面對父親的訓斥，姜唯唯不以為然，把耳機往耳朵里一塞，專心打起了手機游戲。

姜承鹿沒辦法，只能打開車載空調，通了好一陣子的風，總算是驅散了車子里的一股臭襪子味。

開車的過程中，姜承鹿也嘗試著和女兒搭話，奈何對方根本充耳不聞。

別看姜唯唯戴著耳機，父親講的話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可話里話外無非就是些俗套的噓寒問暖，比如說最近過得怎么樣，學習成績如何，根本就是些廢話，所以她也懶得回答。

姜承鹿最后也實在找不出話茬了，只能默默開著車。

本來是想借這個機會緩和一下和女兒之間的關系，現在看來，似乎也沒什么緩和的余地。

早在和前妻離婚之前，他和女兒之間的隔閡就已經深不見底。

畢竟他連自己的妻子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更別提一個和他有著巨大年齡代溝的少女了。

“喂，老登。”

沒想到，這個時候，女兒反倒主動和他搭話了。

“你什么時候換的車？最近又上哪發財去了？”

姜唯唯對父親的現狀不是非常了解，她只知道老爹以前在汽車公司上班，是個窩囊得要死的社畜，要地位沒地位，要錢也沒錢，真是遜爆了。

姜承鹿開著車，漫不經心的回答：“升職了，去年提到了研發部長的位置。”

“研發部長？很大嗎？一個月能拿多少？”

“年薪百萬，今年加上提成有一千萬，你自己算吧。”

姜唯唯聽了他的話，還真就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

“那我算算，一七得七，二七四十八，三八婦女節，五一勞動節，六一老登你過節……”

算到一半，她兩眼放光的驚嘆道：“哇塞，那你豈不是當了很大的領導？”

姜承鹿有些得意忘形，拿出礦泉水喝了一口：“也不算太大的領導吧。”

姜唯唯一臉好奇：“你怎么當上去的，我記得你以前不是最底層的社畜嗎？你該不會……給你們領導賣溝子了吧？”

姜承鹿差點一口水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