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生門禁地。
污穢的黑氣混雜著黯淡的金色龍氣碎片,如同潰堤的冥河,從陣眼石巨大的裂口噴涌而出,直沖云霄!粘稠翻滾的黑云瞬間籠罩了整個皇城,繼而向全城蔓延。那股陰冷、混亂、帶著無盡怨毒與龍泣般哀鳴的邪氣,如同無形的瘟疫,瞬間浸透了京城的每一塊磚石,滲入了每一個生靈的毛孔。
“嗷——!!!”
非人的尖嘯響徹夜空,不再是幻蛛的嘶鳴,更像是被撕裂的龍脈與萬鬼哀嚎的混合體,震蕩著所有人的神魂。皇宮深處,琉璃瓦片在無形的沖擊下簌簌作響,宮燈明滅不定,侍從宮女們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紛紛癱軟在地,臉色煞白,口鼻滲出鮮血,眼神中充滿了原始的恐懼。
**韜光殿,夜漏如血。**
昭景帝正伏案批閱最后一份關于紅柳原增兵的急報,筆尖懸停。那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怖悸動與生門方向傳來的龍泣鬼嚎,讓他如遭雷擊!
“噗——!”一口滾燙的鮮血毫無征兆地噴在明黃的奏章上,瞬間將“增援齊楓”四字染得一片猩紅。他高大的身軀劇烈一晃,扶住御案才勉強沒有倒下。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夾雜著龍氣被撕裂的劇痛,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他猛地抬頭,望向生門方向,那雙銳利如鷹隼的帝王之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驚駭!
“生門……破了?!”他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維系帝國心臟的無形偉力,竟真的被撕裂了!這比三路烽火更致命!這意味著京城這頭巨獸的心臟,被插入了毒刃!
“護駕!!”殿外,大太監劉公公尖銳變調的嘶喊劃破死寂,伴隨著侍衛們拔刀出鞘、甲胄碰撞的雜亂聲響。
幾乎同時,殿門被猛地撞開!一名渾身浴血、衣甲破碎的皇城禁衛副統領踉蹌撲入,頭盔早已不知去向,臉上布滿驚惶與血污:“陛下!生門……生門禁地劇變!陳……陳御史……他……他化成了灰!有……有巨大妖蛛虛影撕裂陣眼!黑氣沖天!怨鬼……怨鬼在城中各處憑空涌現,沖擊宮門!宮墻陣法……正在急速衰弱!”
昭景帝眼前一黑,強壓下翻騰的氣血與眩暈。陳尚!那個被自己奪權軟禁的老匹夫!竟真成了引狼入室的禍首!悔恨與暴怒如同毒火灼燒著他的理智。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捏得發白,聲音卻帶著一種暴風雨前的可怕平靜:“傳旨!”
“一、命皇城禁軍統領蕭遠山,不惜一切代價,依托未損宮墻陣法,死守宮禁!凡沖擊宮門者,無論人鬼,殺無赦!調集所有尚在宮中的供奉、符師,即刻前往受損宮墻處,以血為引,布‘鎖龍釘’陣,延緩龍氣流失!能拖一刻是一刻!”
“二、命九門提督趙武,即刻封閉所有城門!啟動‘九宮困魔’大陣!全城戒嚴!凡有趁亂劫掠、散布謠言者,立斬!調動所有京營兵馬,分守各坊市要道,清剿城內作亂怨鬼!告知百姓,閉戶不出,點燃驅邪艾草,等待天明!”
“三、著內衛府指揮使沈煉,持朕九龍密令,即刻前往宗人府!”昭景帝眼中寒光暴漲,“將陳瑜……就地格殺!取其心頭精血,送至鎖龍釘陣眼!陳氏一門,罪不容誅!”陳瑜是陳尚血脈,其精血或能短暫安撫被陳尚邪器污染的龍氣節點,這是飲鴆止渴,卻也是無奈之舉。
“四、八百里加急……不!用‘血魂引’!即刻傳訊寧承安!”昭景帝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京城生門破,龍氣崩,怨鬼起陸!朕命其……火速率玉衡宗精銳回援!定城關事宜,交由陸通明、林虎、項進全權處置!不惜代價,三日內,朕要看到他出現在京城之外!”
“血魂引”乃大周皇室秘術,以施術者精血魂魄為引,瞬息萬里,但代價巨大。昭景帝此刻已顧不得許多。
“臣……遵旨!”副統領掙扎著領命,連滾爬爬沖出大殿。
昭景帝獨自立于空曠而壓抑的韜光殿內,殿外廝殺聲、鬼嚎聲隱隱傳來。他望著御案上那灘刺目的鮮血,又望向東南定城關的方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溫潤的龍紋玉佩,指尖冰涼。
“寧愛卿……無涯……”他低聲呢喃,帝王威嚴之下,是深深的疲憊與孤注一擲的期盼,“這大周的江山……朕的性命……托付于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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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靜室。
陳瑜蜷縮在冰冷的角落,連日來的精神折磨與幻蛛暗中抽取魂力的痛苦,已讓他形銷骨立,眼神呆滯渙散。生門破碎帶來的恐怖悸動和全城彌漫的邪氣,讓他如同驚弓之鳥,瑟瑟發抖。
突然,靜室厚重的鐵門被一股巨力轟然撞開!冰冷刺骨的殺意瞬間灌滿狹小的空間!
沈煉,這位皇帝手中最鋒利也最隱秘的刀,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門口。他面容冷硬如鐵石,眼神沒有任何溫度,手中一柄狹長的黑色直刀,散發著幽幽寒光。
“陳瑜。”沈煉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如同宣讀判決。
陳瑜茫然抬頭,看到沈煉和他手中那象征死亡內衛的九龍密令,呆滯的眼中瞬間爆發出極致的恐懼:“不……不要!沈大人!我爺爺……爺爺他……”
話音未落,沈煉身形已動!快!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噗嗤!
狹長的黑刀精準無比地穿透陳瑜的心口!沒有多余的痛苦,只有生命被瞬間剝奪的冰冷。陳瑜眼中的恐懼凝固,身體軟軟倒下。
沈煉手腕一翻,一個特制的玉瓶精準地接住了從刀口涌出的、尚帶體溫的心頭精血。他看也不看陳瑜的尸體,收刀入鞘,拿起玉瓶,身影再次融入門外的黑暗,只留下濃郁的血腥味在靜室中彌漫。
東宮,承恩殿。
太子李琰正被生門劇變和全城鬼嚎嚇得魂不附體,癱坐在錦榻上,幾名心腹太監也面無人色地跪在一旁發抖。殿內燭火搖曳,將影子拉得如同扭曲的鬼魅。
“殿下……殿下莫慌!禁軍定能護得東宮周全……”一個老太監顫聲安慰,自己卻抖得如同篩糠。
突然,一股陰冷滑膩的氣息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殿內所有燭火猛地一暗,瞬間轉為幽綠色!
“嗬……嗬嗬……”詭異的輕笑在殿中回蕩。
“誰?!”太子驚恐地跳起來。
只見一團粘稠蠕動的暗影,如同滴落的濃墨,從殿角的陰影中緩緩“流”出,迅速凝聚成半人半蛛的恐怖形態!正是剛剛撕裂生門、力量得到極大補充的幻蛛!她貪婪地吸了一口空氣中濃郁的怨氣與恐懼,八只復眼閃爍著殘忍而興奮的光芒。
“太子殿下……”幻蛛的聲音帶著令人作嘔的嫵媚與誘惑,直接鉆入李琰的腦海,“看看這大周,看看你父皇的江山……風雨飄搖啊。想活下去嗎?想成為真正的……天下之主嗎?”
李琰看著這非人的恐怖存在,嚇得幾乎失禁,牙齒咯咯作響:“妖……妖怪!護駕!護……”
“噓……”幻蛛一根鋒銳的節肢虛點,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扼住了李琰的喉嚨,將他后面的話堵了回去。“別叫,我的小殿下。那些廢物保護不了你。只有力量……永恒的力量,才能讓你在這亂世中活下去,甚至……得到一切!”
幻蛛的虛影猛地撲向驚恐萬狀的太子!黑綠色的粘稠能量如同活物,瞬間將李琰包裹!
“啊——!!!”李琰發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身體劇烈地抽搐掙扎。他的眼珠瞬間被濃墨般的黑色占據,皮膚下浮現出詭異的蛛網狀黑綠色紋路,氣息變得陰冷而混亂。
幾息之后,掙扎停止。
“李琰”緩緩從地上站起,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與協調。他(它)扭了扭脖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怨毒、充滿貪婪的弧度,與幻蛛如出一轍。那雙完全漆黑的眼睛掃過地上嚇暈過去的太監,發出沙啞而重疊的聲音(既有李琰的音色,又有幻蛛的嘶鳴):
“這具身體……尚可。現在……該去接收‘我們’的京城了。”
定城關,靜室。
籠罩寧無涯的三色劍緩緩收斂入體。他猛地睜開雙眼,眸中金、青、白三色光芒流轉不息,最終歸于深邃的平靜,只是眼底深處,多了一份歷經生死沉浮的滄桑與難以撼動的堅韌。脖頸至心口的灰黑紋路已徹底消失,皮膚雖蒼白,卻透出一股新生的活力。
“爹,先生,我回來了。”他看著剛剛跑進屋子里來的寧承安和陸通明,他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虛弱,卻異常清晰沉穩。
寧承安虎目含淚,重重拍在兒子肩頭,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沉沉的“好!”。
陸通明長舒一口氣,疲憊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三劍共鳴,本源初醒,因禍得福啊小子!蜚的殘魂已被暫時壓制回封印深處,但其腐朽本源與你的糾纏更深了。日后修行,須時刻以三劍之意磨礪己心,鎮壓邪穢。”
“剛剛京城求援,生門破!龍柱斷!怨鬼起!京城……危在旦夕!”寧承安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急迫,“這是最高級別的血魂烽燧!陛下……在求援!”寧承安看向兒子,眼中掙扎與決斷交織如電。京城乃國本,天子有難,身為統帥,回援義不容辭!但無涯初醒,定城關局勢未穩……
“爹,先生,你們快去!”寧無涯掙扎著坐直身體,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含光,“蜚的殘魂已被我暫時壓下,三劍在身,自保無虞!定城關有林叔、項叔在,水源將通,殘敵不足懼!京城生門被破,龍氣崩壞,怨鬼肆虐,天子蒙塵,此乃傾天之禍!遲則生變!”
他深吸一口氣,強撐著虛弱,語氣斬釘截鐵:“我以天命人之名立誓,必守定城關無恙!爹,速回京畿,護駕,平亂!”
寧承安看著兒子眼中那份超越年齡的擔當與決然,再無猶豫。他猛地轉身,饕餮面甲扣下,聲音如同金鐵交鳴,響徹靜室內外:
“陸先生,隨我回京!林虎聽令!”
“末將在!”門外立刻傳來林虎的聲音,顯然也被京城的劇變驚動。
“定城關一切軍務,由你全權節制!務必確保萬無一失!”寧承安語速極快,不容置疑,“無涯坐鎮中樞,參贊軍務,遇事不決,可代行決斷!”
“末將遵命!”林虎轟然應諾。
“無涯,”寧承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兒子,“保重!”
“爹,先生,一路小心!”寧無涯重重點頭。
陸通明抹去嘴角血跡,眼中神光湛然:“走!”他一把抓住寧承安手臂,兩人身影化作一青一金兩道驚鴻,瞬間沖破屋頂,撕裂定城關沉重的夜幕,向著東南方向——那龍泣鬼嚎、血火交織的京城,風馳電掣而去!
寧無涯目送兩道光芒消失在天際,緩緩收回目光。他盤膝坐好,承天、霄練、含光三劍懸浮身前,發出低沉和諧的共鳴。他閉上雙眼,意識沉入識海,那片剛剛經歷凈化卻依舊暗流洶涌的空間。蜚的殘魂在封印深處發出不甘的嘶鳴,京城劇變帶來的混亂氣息如同遙遠的潮汐,沖擊著他的感知。
“定城關……就交給我了。”少年低語,聲音雖輕,卻帶著三劍拱衛的磐石之志。關外,夜色依舊深沉,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為酷烈。帝國的心臟在泣血,四方的餓狼在環伺,而風暴的中心,才剛剛開始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