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禾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看著明遠消失在宮墻拐角處。夜風卷著幾片落葉掠過她的裙角，遠處傳來更夫打梆子的聲響，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慌。

“娘娘，夜深露重。”秋霜小心翼翼地遞上披風，卻見清禾紋絲不動，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又長又瘦，投在青磚地上微微發顫。

寢殿里還殘留著打翻的藥汁氣味，混合著鄭姝瑤身上的香粉味，刺鼻得讓人作嘔。清禾緩緩走回殿內，目光掃過墻上那道被燭臺砸出的黑印。明玥臨走時捂著臉頰的模樣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女兒眼中的震驚與委屈，比明遠的那句“我討厭你”更讓她揪心。

“傳楚臨淵。”清禾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在床邊坐下，伸手撫過明遠方才躺過的位置，被褥還有余溫，可孩子看她的眼神，卻像在看陌生人。

楚臨淵到來時，清禾正對著燭火翻看醫書。火光映得她臉色蒼白，眼下青黑一片。“娘娘找臣何事？”他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手腕上的銀鏈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太子的病，你怎么看？”清禾將醫書重重合上，燭火被震得晃了晃，“高熱反復，胡言亂語，真的是中了邪祟？”

楚臨淵低頭沉思片刻：“臣在冷宮聽聞，太子發病前曾吃過鄭妃送去的點心。”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清禾攥緊的拳頭上，“而且，鄭妃近日頻繁接觸太醫院的王太醫。”

清禾猛地抬頭，想起白日里王太醫把脈時閃躲的眼神。原來如此，她在心里冷笑，鄭氏連孩子都能利用。“你能解毒嗎？”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

“臣可以一試，但需要時間。”楚臨淵說，“只是，此事不能讓鄭妃察覺。”

正說著，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夏桐臉色蒼白地沖進來：“娘娘，大公主在自己宮里暈倒了！說是……說是臉上被燭臺劃傷，發起了高熱！”

清禾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秋霜眼疾手快扶住她：“娘娘！”

“備車！去明玥宮里！”清禾甩開秋霜的手，快步往外走。夜色中的宮道寂靜得可怕，只有她急促的腳步聲回蕩在長廊間。明玥嬌弱的模樣在她腦海中不斷閃現，那個總是笑著說要保護弟弟妹妹的女兒，此刻卻躺在病床上……

明玥的宮殿里亂作一團。宮女們端著熱水來回奔走，太醫們皺著眉頭圍在床邊討論。清禾沖進去時，正看見明玥蒼白的臉上纏著布條，高燒讓她的臉頰通紅，嘴里還在喃喃自語：“阿弟……別害怕……”

“讓開！”清禾沖過去握住女兒的手，觸手一片滾燙。明玥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氣息，緩緩睜開眼睛，淚水瞬間涌出：“母親……我好痛……”

清禾強忍著淚水，轉頭對太醫喝道：“還不快想辦法！若是大公主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別想活！”

為首的太醫撲通一聲跪下：“娘娘息怒！大公主是傷口感染，又受了驚嚇，臣等已經開了方子……”

“廢物！都是廢物！”清禾抓起桌上的藥碗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濺。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明玥也是這樣，在如花似玉的年紀，被送去和親，最后難產而死……不，她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去把楚臨淵請來。”清禾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還有，封鎖消息，不許讓鄭妃知道大公主的病情。”

秋霜剛領命而去，門外突然傳來喧嘩聲。鄭姝瑤的聲音尖銳地響起：“聽說大公主病了？本宮特意來看望，畢竟，這宮里的孩子，哀家都疼著呢！”

清禾握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她轉頭對夏桐耳語幾句，然后深吸一口氣，走出去擋住鄭姝瑤的去路。

“妹妹有心了。”清禾的聲音冷得像冰，“只是大公主需要靜養，不宜見客。”

鄭姝瑤上下打量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姐姐這是在防著我？不過是個劃傷，何必如此緊張？莫不是……”她故意拖長聲音，“心里有鬼？”

“鄭妃慎言！”清禾厲聲打斷她，“大公主是陛下長女，身份尊貴。若是有人敢在此時生事，本宮定不會輕饒！”

“喲，皇后娘娘這是發哪門子火？”鄭姝瑤甩了甩手帕，“不過是來探病，倒像是我做了什么壞事。”她突然湊近清禾，壓低聲音道，“姐姐還是多關心關心太子吧，聽說他在我那兒，吃得好睡得好，比在東宮強多了。”

清禾渾身一震，還沒來得及反駁，屋內突然傳來明玥的一聲哭喊：“母親！救我……阿弟……”

鄭姝瑤眼睛一亮，就要往里闖：“聽聽，大公主這是說胡話呢，莫不是真中了邪？讓我進去看看……”

“站住！”清禾一把攔住她，“鄭妃若再胡攪蠻纏，休怪本宮不客氣！”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蕭承煜大步走來，臉色陰沉：“怎么回事？為何宮里亂成這樣？”

鄭姝瑤立刻撲過去，哭得梨花帶雨：“陛下可要為臣妾做主！皇后娘娘不讓臣妾探望大公主，還對臣妾惡語相向……”

“夠了！”蕭承煜皺眉打斷她，看向清禾，“皇后，到底怎么回事？”

清禾福了福身，聲音哽咽：“回陛下，大公主為保護太子，被燭臺劃傷，如今高熱不退。臣妾擔心鄭妃驚擾了病人，這才……”

蕭承煜臉色一變，快步走進屋內。看到明玥躺在床上的模樣，他的拳頭緊緊攥起：“傳旨，太醫院全力醫治大公主！還有……”他轉頭看向鄭姝瑤，眼神冰冷，“鄭妃若無要事，就回自己宮里待著。”

鄭姝瑤臉色一白，還想爭辯，卻被蕭承煜冷冷的眼神逼得閉上了嘴。她跺了跺腳，轉身離去，臨走前還不忘瞪了清禾一眼。

清禾站在原地，看著蕭承煜坐在明玥床邊，溫柔地握著女兒的手。這一刻，她突然覺得無比疲憊。曾經恩愛的夫妻，如今卻隔著重重猜忌；天真可愛的孩子，也被卷入這殘酷的宮廷斗爭。

夜深了，明玥終于沉沉睡去。清禾坐在床邊，輕輕拭去女兒額頭上的汗水。楚臨淵悄悄進來，在她耳邊低語：“娘娘，臣已經看過了，大公主中的毒與太子的相似，都是慢性毒藥，只是劑量不同。”

清禾渾身發冷，原來鄭氏早就對她的孩子下手了。她握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楚臨淵，你只管全力醫治。至于鄭氏……”她頓了頓，聲音冰冷，“本宮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楚臨淵正要說話，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異響。清禾警覺地抬頭，卻只看見一道黑影閃過。她心中一緊，轉頭對夏桐說：“去查查，是誰在窺探？”

夏桐領命而去。清禾起身走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風越來越大，吹得窗欞吱呀作響。她知道，這只是個開始，更大的風暴還在后面。而她，已經沒有退路。

遠處，鄭府的燈火依舊亮著，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鄭姝瑤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自己艷麗的容顏，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拿起桌上的密信，上面寫著：“一切按計劃進行，太子已掌控，皇后不足為懼。”

“沈清禾，跟我斗，你還嫩了點。”她輕聲呢喃，將密信湊近燭火，看著它漸漸化為灰燼。窗外，烏云密布，一場暴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