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畫室的晨光帶著松節油的清冽,林小滿握著炭筆的指尖在素描紙上洇出淺灰的印子,模特臺上的石膏像鼻梁投下的陰影,和周延高中時速寫本里的側臉,有著驚人的重合。她忽然抬頭,看見后排的他正對著畫布發呆,畫筆懸在半空,調色盤上的鈷藍顏料滴在圍裙上,暈成個極小的雛菊形狀——和他高中校服上的機油印,有著相同的鋸齒邊緣。
“周延,看模特。”她輕聲提醒,耳尖卻因自己的心跳而發燙。他慌忙低頭,畫布上卻早已鋪滿細膩的筆觸:不是石膏像的輪廓,而是斜前方女生的背影,馬尾辮上別著的銀杏葉發卡,正是她今早隨手別上的、他高中畢業時送的那枚。
畫室的木地板在腳步聲中輕顫,教授忽然站在周延身后:“這位同學的觀察很獨特。”他指著畫布上女生后頸的碎發,“光影處理得像首詩。”林小滿看見周延耳尖瞬間紅透,畫筆在畫布上劃出道歪斜的線,恰好落在她素描本里常畫的、那種帶星軌的蒲公英旁。
午休時,畫室飄著咖啡的香氣。周延的圍裙口袋里掉出張便簽紙,林小滿撿起時,發現是用炭筆勾勒的小畫:女生握著炭筆的手,無名指根沾著鉛灰,和他高中時畫在《飛鳥集》扉頁的、她的側影,分毫不差。便簽背面用極小的字寫著:“大學畫室的晨光,比高中教室的更暖,但你指尖的鉛灰,依然是我調色盤上的主色調。”
“還給我!”周延慌忙來搶,圍裙上的鈷藍顏料卻蹭到她袖口,形成個不規則的圓,像操場風里的汽水環。林小滿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錯塞進她書包的生日賀卡,背面的鉛筆畫也是這樣的鈷藍底色——原來有些習慣,早已在時光里生根,成為彼此心照不宣的密碼。
下午的人體解剖課上,林小滿盯著骨骼模型的腕骨,忽然發現周延手腕內側的紅痕,此刻在陽光下顯形為更清晰的“L”。她想起他曾說那是美術課用紅筆偷畫的,此刻卻覺得,那道印記更像枚天然的紋章,將三年前的課桌縫、共傘角、初雪夜,都連成了只屬于他們的星座。
畫室的落地窗外,銀杏葉正打著旋兒飄落。周延的速寫本不知何時攤開在她膝頭,最新一頁畫著今早的場景:女生在晨光里畫石膏像,炭筆在紙上投下的影子,恰好與他畫布上的背影重疊。畫紙角落用松節油寫著行小字:“解剖課學的腕骨結構,原來最適合用來描繪你握筆的姿勢。”
放學時突降秋雨,兩人擠在畫室的屋檐下。周延的圍裙還沾著鈷藍顏料,卻執意把外套披在她肩上,自己半邊身子浸在雨里。林小滿摸著外套口袋里的東西,掏出一看,是片新采的銀杏葉,葉脈間用銀線繡著“2024.9.12”——大學開學的日期,葉片背面用炭筆勾著個男生在畫室偷望的側臉,耳尖紅得比雨中的楓葉還要鮮艷。
“其實從看見你在晨光文具店挑筆記本開始——”周延的聲音被雨聲扯碎,卻比任何顏料都更鮮艷,“我就知道,我的速寫本,永遠缺一頁關于你的、完整的側臉。”
雨幕中,畫室的燈次第亮起,把兩人的影子投在玻璃窗上。林小滿望著周延調色盤上未干的鈷藍,忽然想起高中時他畫在霧窗上的雛菊,想起大學錄取通知書上的郵戳小雛菊——原來有些喜歡,就像顏料漬,看似意外,卻在時光的畫布上,慢慢顯形為最動人的、永不褪色的畫卷。
而這個畫室的秋晨,終將在暮色中落幕,但袖口的鈷藍顏料、便簽紙的炭筆畫、手腕上的“L”印記,卻成了大學時光里,藏在松節油香氣中的、最溫暖的秘密。就像周延畫里的側臉,那些曾被小心收藏的細節,終將在未來的每個晨光里,綻放成最美麗的、關于愛的寫生——每一筆,都帶著初遇時的心跳,和走向彼此的、堅定不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