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拖著行李箱走出哈爾濱太平國際機場時，東北十二月的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縮了縮脖子，把羽絨服的拉鏈一直拉到下巴。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發(fā)來的微信：“兒子，到哪兒了？你爸已經(jīng)在停車場等你了。“

“剛下飛機，馬上出去。“程野回復(fù)道，手指在寒風(fēng)中凍得發(fā)僵。

三個月前，他還坐在北京CBD的寫字樓里，做著年薪四十萬的市場總監(jiān)。而現(xiàn)在，他只是一個被裁員的中年失業(yè)者，連相戀五年的女友也在他失業(yè)后的第二周提出了分手。“我需要的是能給我安全感的男人，程野。“她拖著行李箱離開時說的話至今回蕩在他耳邊。

“野子！這兒！“父親程建國的聲音把他拉回現(xiàn)實。父親站在一輛老舊的黑色桑塔納旁，穿著那件穿了至少十年的軍綠色棉襖，臉上皺紋比半年前又深了幾分。

“爸。“程野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把行李箱塞進后備箱。車?yán)锱瘹忾_得很足，帶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汽車香氛混合的奇怪氣味。

“你媽做了你最愛吃的酸菜白肉和鍋包肉，就等你回家了。“父親發(fā)動車子，眼睛盯著前方的路，“在BJ...工作還順利嗎？“

程野的手指無意識地?fù)钢芜吘壱呀?jīng)開裂的人造革，“嗯，挺好的。“他撒了謊，不想在回家的第一天就讓父母擔(dān)心。

車子駛離市區(qū)，窗外的景色逐漸從高樓大廈變成了覆蓋著白雪的田野和光禿禿的樹林。程野望著窗外發(fā)呆，突然，他的視線被路邊一個奇怪的身影吸引——那是一個穿著黃色長袍的老人，站在雪地里一動不動，正直勾勾地盯著行駛的車子。更詭異的是，老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綠色光芒。

“爸，路邊那個老人...“程野轉(zhuǎn)頭想問父親，卻發(fā)現(xiàn)那個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

“什么老人？“父親疑惑地瞥了一眼后視鏡，“這大冷天的，哪有人站在路邊？“

程野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也許是最近壓力太大產(chǎn)生的幻覺。

老家在哈爾濱郊區(qū)的一個小村莊，程家的祖屋是一棟有近百年歷史的老式平房，雖然父母在縣城買了樓房，但冬天還是喜歡回祖屋住，說是“接地氣“。

程野一進門就被母親王秀蘭緊緊抱住，“哎呦，我的兒啊，怎么瘦了這么多？BJ那地方是不是吃不好？“母親摸著他的臉，眼睛里閃著淚光。

“媽，我挺好的。“程野拍拍母親的背，聞到熟悉的油煙味和淡淡的中藥香——母親常年腰不好，總是貼著膏藥。

晚飯時，父母刻意避開了關(guān)于工作和感情的話題，只是不停地給他夾菜，講些村里的趣事。程野強迫自己多吃幾口，卻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暗中觀察著他。幾次抬頭，他都仿佛看到窗外有影子閃過，但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沒有。

“我吃好了，想先去休息。“程野放下碗筷，他確實疲憊不堪，從被裁員到現(xiàn)在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你的房間我都收拾好了，電熱毯也提前開著了。“母親說著起身要去給他拿熱水袋。

程野的房間還保留著他高中時的樣子，墻上貼著已經(jīng)發(fā)黃的籃球明星海報，書桌上整齊擺放著當(dāng)年的課本和參考資料。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縫，突然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安心。至少在這里，他不是那個失敗的中年男人，還是父母眼中那個有出息的兒子。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程野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什么小動物在撓木板，聲音來自房間的角落。他睜開眼，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衣柜旁邊的地面上蹲著一個黑影。

“老鼠？“程野皺眉，伸手去摸床頭燈的開關(guān)。

燈亮起的瞬間，他看清了那個“東西“，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那是一只體型異常大的黃鼠狼，正后腿直立著，前爪像人手一樣交疊在胸前。更可怕的是，它正用一雙綠瑩瑩的眼睛直視著他，嘴角詭異地向上翹起，像是在...微笑。

程野張大了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因為能清晰地感覺到冷汗順著后背流下的冰涼觸感。

“程家小子，別害怕。“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房間里響起。程野驚恐地發(fā)現(xiàn)，聲音的來源正是那只黃鼠狼——它的嘴巴一張一合，分明在說人話！

“你...你是什么東西？“程野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問道。

黃鼠狼——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它為某種超自然存在了——慢悠悠地捋了捋嘴邊的胡須，“按你們?nèi)祟惖恼f法，我是'黃仙'，姓黃，排行老三，你可以叫我黃三爺。“

程野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從小在東北長大，當(dāng)然聽過“五大仙“的傳說——狐仙(狐貍)、黃仙(黃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和灰仙(老鼠)，這些動物修煉成精后能附體人身，幫人看病消災(zāi)，也就是所謂的“出馬仙“。但他一直以為那只是迷信傳說。

“你...你想干什么？“程野往后縮了縮，背緊貼著墻壁。

黃三爺歪了歪頭，動作出奇地人性化，“我來找你，是因為你有'天眼'，能看見我們。而且，你祖上和我們黃仙家族有一段緣分。“

“什么天眼？什么緣分？你在胡說什么？“程野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希望父母能聽見過來查看。

黃三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牙齒，“別費勁了，我施了點小法術(shù)，你喊破喉嚨他們也聽不見。“它說著，竟然像人一樣盤腿坐了下來，“你最近是不是經(jīng)常看到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剛才在路邊看到的穿黃袍的老頭？“

程野心頭一震。它怎么會知道？

“那不是幻覺，是你的天眼正在覺醒。“黃三爺繼續(xù)說，“你們程家祖上救過我們黃仙一族，如今因果輪回，該是你回報的時候了。“

程野突然想起小時候祖母講過的一個故事：他的曾祖父年輕時在山上救過一只受傷的黃鼠狼，帶回家養(yǎng)好傷后又放歸山林。那只黃鼠狼離開前，曾對著曾祖父作揖，像是感謝。

“那只是個故事...“程野喃喃自語。

“故事？“黃三爺嗤笑一聲，“那你解釋解釋，為什么你能看見我，能聽見我說話？為什么從三個月前開始，你就能預(yù)知一些事情？比如公司要裁員，比如你女朋友會離開你？“

程野如遭雷擊。確實，在被裁員前一周，他做了一個清晰的夢，夢見自己收拾辦公桌離開；而在女友提出分手的前一天，他莫名地心慌了一整天。他一直以為那只是巧合或直覺。

“那不是直覺，是你的天眼給你的提示。“黃三爺站起來，背著手在房間里踱步，活像個老學(xué)究，“程家小子，你命中注定要成為出馬弟子，這是我們黃仙一族和你們程家的約定。“

“不，這太荒謬了！“程野猛地?fù)u頭，“我只是回老家休息幾天，然后就要回BJ找新工作。我不管什么出馬不出馬，我對這些迷信的東西沒興趣！“

黃三爺停下腳步，綠眼睛瞇成一條縫，“迷信？“它突然發(fā)出一陣刺耳的笑聲，“那你看看這個！“

它抬起一只前爪指向程野的書桌。令程野毛骨悚然的是，桌上的鋼筆憑空飄了起來，在半空中轉(zhuǎn)了個圈，然后“啪“地一聲落在木質(zhì)桌面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這...這是魔術(shù)...“程野的聲音已經(jīng)抖得不成樣子。

“魔術(shù)？“黃三爺冷笑，爪子一揮，程野床頭的相框突然飛起，直沖他面門而來。程野下意識閉眼抬手格擋，卻聽到相框在離他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戛然停住，然后輕輕落在他攤開的手心里。

睜開眼，他看到的是自己和前女友的合照——那是他們?nèi)ツ暝陬U和園拍的，當(dāng)時兩人還計劃著今年結(jié)婚。

“現(xiàn)在你還覺得這是魔術(shù)嗎？“黃三爺?shù)穆曇敉蝗蛔兊脟?yán)肅，“程野，你有兩個選擇：要么繼續(xù)逃避你的天命，回到BJ過你那'正常'的生活，然后看著你預(yù)知的能力越來越強卻無法控制，最后被當(dāng)成精神病關(guān)起來；要么跟我學(xué)習(xí)如何控制你的能力，成為真正的出馬弟子，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程野低頭看著照片，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迷茫。他從小就是個理性的人，大學(xué)學(xué)的是金融，工作后更是凡事講求數(shù)據(jù)和邏輯。但現(xiàn)在，一只會說話、會隔空取物的黃鼠狼就站在他面前，告訴他那些他從小聽過的民間傳說都是真的...

“我...我需要時間考慮。“他最終說道。

黃三爺點點頭，“明智的選擇。我給你三天時間。不過...“它突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在這期間，你會看到更多'有趣'的東西。記住，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說完這句話，黃三爺?shù)纳碛伴_始變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縷黃煙，從窗縫中飄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程野一個人，和他劇烈的心跳聲。

程野呆坐了整整十分鐘，才鼓起勇氣下床檢查門窗。一切都是正常的，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噩夢。但當(dāng)他回到床上時，發(fā)現(xiàn)枕邊多了一根金黃色的毛發(fā)——那絕對不是人類或者普通動物會有的毛發(fā)。

他拿起手機想查查關(guān)于“出馬仙“的資料，卻發(fā)現(xiàn)手機屏幕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道從未見過的裂紋，形狀酷似一只奔跑的黃鼠狼。

窗外，風(fēng)聲嗚咽，像是無數(shù)看不見的存在在竊竊私語。程野知道，他的生活從這一刻起，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