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站在艙門前，望著金屬門緩緩合攏，目光沉靜如水。

方晨則低頭看著控制面板上跳動的數據流——

【測試者：陳明】

【沉浸時長：30分01秒】

【情緒峰值：92.7%（接近臨界值）】

【痛覺反饋記錄完整】

【劇情節點完成：組織反抗】

各項指標都很完美。

除了……他不知道陳明在最后三分鐘承受了多少。

“你真的不該把痛感調到百分之百。”顧柔嘉終于開口，語氣里帶著一絲責備。

“他要是出了事，公司擔不起責任。”

“他沒事。”

許志輕聲道，“而且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理解我們想要做的東西。”

許志轉身看向方晨，“你怎么看？”

方晨沒有立刻回答。

他正盯著屏幕右下角的一個隱藏數據模塊，那是他自己偷偷植入的一段行為分析腳本，可以追蹤玩家在高壓情境下的潛意識反應。

而陳明的表現，讓他看到了某種改變的可能。

“他一開始是抗拒的。”

方晨終于開口，聲音低沉。

“但最后三分鐘，他的生理反應出現了微妙的波動。”

“什么意思？”顧柔嘉湊過來。

“心跳頻率下降，呼吸節奏穩定，腦電波活躍度反而上升。”

方晨指著一組數據，“這說明他在適應。”

“適應？”

“不是被動接受痛苦，而是開始主動思考。”

方晨的聲音漸漸堅定起來，“這不是崩潰前兆，而是認知重構的開始。”

許志若有所思地看著方晨：“你是說，他可能被改變了？”

“我不知道。”

方晨搖頭，“但我能肯定一點——他不會再用‘付費點’和‘用戶留存率’來簡單定義這款游戲了。”

“你覺得……我們做的是對的嗎？”許志忽然問。

方晨抬起頭，眼里映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光點。

“我只知道一件事。”

他低聲說，“如果我們不做這個游戲，可能就沒有人會記得那些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人。”

他想起游戲中那個跛腳少年。

想起他倒下時揚起的塵土，想起小女孩的哭聲，想起老農死死抱住差役腿的畫面。

“他們的故事不該只是史書上的幾行字。”

方晨的聲音微微發顫，“我們應該讓它們活過來，哪怕只是一瞬間。”

許志看著他，眼中第一次露出真正的贊許。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么做？”他問。

方晨深吸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輕輕一敲，調出了后臺開發界面。

“我想重寫一部分劇情。”他說。

“加入更多視角，比如那個小女孩，還有她爹被殺之后的世界。”

“你想讓它變得更殘酷？”

“不。”

方晨搖了搖頭，說道：“我是想讓它更真實。”

他頓了一下，眼神堅定如鐵：

“我們不能只讓人感受到苦難，還要讓他們看到——在苦難之中，仍然有人在掙扎，在希望，在反抗。”

沉默片刻后，許志點了點頭。

“那就開工吧。”

虛擬倉的燈光重新亮起。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閃爍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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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上午，會議室燈光慘白。

林董還沒到，但幾位核心高管已經到場：市場部副總監李薇、法務顧問周曉琳、產品審核組代表趙啟航。

許志帶著方晨和顧柔嘉走進會議室時，就感受到一股壓抑的氣氛。

沒人寒暄，沒人遞水，只有投影屏冷光打在每個人的臉上。

“聽說二測結果出來了？”

許志坐下，開門見山。

趙啟航推了推眼鏡，打開投影：

【內部二次測試評分報告】

總分：7.4 / 10

適配人群：歷史愛好者（占比62%）

不適反應：共3例，主要表現為情緒低落、焦慮、短期失憶

“通過了，但是評分不高。”

“總的來說中規中矩。”

趙啟航語氣溫和，“不過，有三點問題需要重點討論。”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許志幾人：“第一，玩家在沉浸過程中出現了心理創傷跡象；第二，游戲節奏太慢，缺乏爽點；第三……”

他看向陳明，說道：“陳總監建議暫緩開發，進行全面風險評估。”

許志皺眉：“什么意思？”

“我是在履行我的職責——保護公司免受潛在法律和輿論風險。”

陳明的聲音輕柔，卻鋒利如刀。

“這不是哭不哭的問題。它是關于我們是否應該把這種情緒投射給普通玩家的問題。”

會場陷入沉默。

“你是在說我們做的游戲有問題？”顧柔嘉忍不住站了起來。

“我不是在針對誰。”

陳明看著她，語氣溫和得像在安慰。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職責——保護公司免受潛在法律和輿論風險。”

“那我們的創作自由呢？”

方晨冷冷道：“你們要因為幾個測試員哭了就封掉它？”

“這不是哭不哭的問題。”

陳明緩緩說道，“這是關于我們是否應該把這種情緒投射給普通玩家的問題。”

他打開一份文件，投屏到會議桌上：

【玩家反饋摘要】

“我連續三天做噩夢。”

“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我感到內疚。”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做過類似的事。”

“看到這些，你們還覺得這是一款‘正常’的游戲嗎？”

“它不只是讓人體驗痛苦，它在改變人。”

這句話一出，空氣仿佛凝固。

許志盯著陳明，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人。

“你想阻止它上線。”

“我想讓它不成為一場災難。”

陳明迎上他的視線，“你可以當我是敵人，也可以當我是個清醒的人。”

空氣凝滯。

方晨忽然起身，調出一段影像投在全息屏上——

一個測試員的臉出現在畫面里，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我感到內疚。”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做過類似的事。”

畫面切換，另一個測試員低聲說：“那些人太真實了……他們看著我，求我做點什么。”

方晨關掉視頻，聲音平穩卻不容置疑：

“你說它改變人？是的，它做到了。”

“你是誰？”李薇問道。

“方晨，現在是【蒼天已死】的主策劃。”許志說道。

李薇低聲問：“這些是你私自采集的數據？”

“是的。”

方晨點頭，“但它們反映的事實，你們不能否認。”

趙啟航沉吟片刻：“你這是在挑戰公司的安全標準。”

“我沒有挑戰任何標準。”方晨平靜地說

他看向陳明，一字一句：

“如果你害怕這種改變，那說明你已經明白，我們擊中了什么。”

陳明輕輕一笑，眼底卻沒有半分溫度：

“你們在挑戰底線。”

方晨毫不退讓，“你可以審查流程，可以壓評分，但你不能否認——人們被觸動了。”

趙啟航皺眉：“這游戲不適合大眾市場。”

“那就別把它當成商品。”方晨冷冷道，“它是鏡子，不是玩具。”

陳明緩緩靠向椅背，目光從許志移到方晨身上。

“你們真打算一條路走到黑？”

“如果那是通往真實的路，”

“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