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整，許志推開會議室的大門。

陳明已經坐在長桌盡頭，正用指尖輕輕敲擊著一份財報。

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微微瞇起，鏡片反射著全息投影的藍光。

“許總來得真準時。”

他合上文件，發出一聲輕響，“聽說昨晚出了點小狀況？”

“一點小事，已經解決了。”

“不過，我突然有個好想法。”

“哦？”陳明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許志。

“我想要請陳總親自體驗一下這款游戲。”

許志調出全息投影。

畫面中是【蒼天已死】最新的幾條故事劇情。

陳明輕笑一聲，摘下眼鏡用絲質手帕擦拭著：“畫面質感不錯，但董事會要的是盈利模式。”

他慢條斯理地重新戴上眼鏡，“歷史題材終究是小眾分類。”

“所以需要陳總的專業判斷。”

許志起身推開會議室側門。

“體驗艙已經準備好了，去看看嗎？”

陳明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他喉結上下滾動，說道：“我今天還有個重要會議......”

“已經幫您推遲了。”

許志微笑著注視他。

“這也是林董特意囑咐的，他不是說過，需要您提供第一手的體驗報告。”

“這種技術測試，還是讓專業......”

“陳總在怕什么？“

許志突然向前邁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

“是怕看到真實的玩家體驗，還是......”

他壓低聲音，緩緩說道：“怕發現自己制定的那些付費點有多可笑？”

陳明的臉色瞬間陰沉，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冷光：“許志，注意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是游戲制作人。”

許志直視著他的眼睛，“而您，是市場總監。”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連自家產品都不敢體驗的總監？”

會議室陷入死寂。

陳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眼鏡腿，金屬框架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那就體驗三十分鐘。”

他終于開口，聲音干澀。

“既然如此，我就簡單的體驗一下。”

陳明跟著許志穿過長廊，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他整了整領帶，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這就是公司的測試艙？”

他打量著眼前銀灰色的龐然大物，金屬外殼倒映出他略微扭曲的面容。

“和市面上的產品不太一樣。”

許志正在調試控制面板：“公司的專業設備自然不同，沉浸感會更充分。”

陳明注意到他的手指在“痛覺感知：”參數欄停留了片刻——數值顯示100%。

他在心里嗤笑一聲，這種嚇唬人的把戲。

“需要我講解操作流程嗎？”

許志遞過神經連接器。

陳明一把奪過：“不必了。”

他躺進體驗艙時，冰涼的觸感讓他皺了皺眉。

“半小時后我還要見投資人，沒時間......”

艙門緩緩關閉，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許志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

【神經鏈接建立中...35%...72%...】

陳明在心里冷笑。

許志以為這樣就能讓他改觀？

真是天真。

玩家要的是即時的快感，是抽卡時金光閃耀的刺激，是戰力碾壓的優越感......

【鏈接完成】

刺眼的白光驟然爆發。

陳明下意識抬手遮擋，卻摸到了粗糙的布料——他正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道袍。

“什么鬼……”

“現在的技術又進步了，怎么真實感這么強烈？”

寒風卷著沙粒拍在臉上，真實的疲憊感讓他猛地瞪大眼睛。

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焦糊的味道。

【當前狀態：饑荒】

系統提示在視野邊緣閃爍。

陳明低頭，看到自己手里攥著半塊發霉的麩餅，上面還沾著可疑的黑色斑點。

“就這？”

他忍不住出聲嘲諷，“你們管這叫……”

話音未落，一個瘦骨嶙峋的孩童撞進他懷里。

凹陷的眼窩里，兩顆渾濁的眼珠直勾勾盯著他手中的餅，干裂的嘴唇蠕動著：“道爺......賞口吃的吧......”

陳明下意識后退，鞋跟卻踩到一具冰冷的軀體。

那是個年輕女子，懷里還緊緊抱著個嬰兒，兩具尸體都已經僵硬發青。

“這也太夸張了。”

他的聲音開始發顫，“哪個玩家會喜歡這種......”

孩童臟污的手指抓住他的袖口，指甲縫里滿是黑泥。

陳明感到一陣反胃，胡亂將麩餅塞過去：“給你給你！”

他胡亂的一伸手，推開了孩子。

“大賢良師！”

遠處傳來嘶啞的呼喊，“官府又來征糧了！”

陳明轉頭，看到一群差役揮舞著皮鞭，將村民最后的存糧倒進麻袋。

一個老人撲上去阻攔，被一腳踹中心窩，吐出大口鮮血。

“住手！”

陳明聽見自己喊出聲。

這不對，他只是來走個過場，為什么要……

差役的頭子轉過身，那張油膩的臉上掛著獰笑：“喲，這不是裝神弄鬼的張天師嗎？”

鞭子破空抽來，“啪“地一聲在陳明臉上炸開。

火辣辣的疼痛讓他慘叫出聲。

真實的、尖銳的、撕心裂肺的痛。

他跪倒在地，摸到臉上溫熱的液體——是血。

“不可能……”

陳明顫抖著喃喃自語，“這，這只是游戲。”

“你們這幫npc。”

“看我……”

他渾身上下摸索著，卻找不到任何的技能或法寶。

“不對啊，不是說好了是道士嗎？”

“連個技能都沒有嗎？”

“啪”又一道鞭子抽來，帶著破空的風聲。

“天師小心！“

剛才的少年突然沖過來推開他，自己卻被差役的鞭子抽到了脊背。

系統提示在此刻彈出：

【可選擇：1.交出所有糧食 2.組織反抗 3.獨自逃跑】

陳明的手抖得像篩糠。

這不對，這和他設計的那些精致優雅的付費選項完全不同。

沒有炫酷特效，沒有戰力加成，只有，只有赤裸裸的生死抉擇。

“我，我要退出……”

他哆嗦著尋找退出按鈕，卻發現界面上的“退出游戲”選項是灰色的。

一行小字浮現：【當前劇情節點不可中斷，請完成選擇】

差役的刀尖抵住了他的喉嚨。

陳明終于意識到——這不是他熟悉的那個用金錢就能通關的世界。